又一轮审讯结束,收获依然少得可怜。谭争头昏脑胀地换了班,一出门就被同事叫住:“谭哥,有一姑娘之前打电话到咱局里,说是脚崴了,问你能不能接她呢。”
案件未破,局里上上下下无不焦头烂额,他们这些基层小警察更是忙得不可开交,尽管许下了每天接送的承诺,真正履行的次数也寥寥无几。池文西并未对此表露出任何失望,谭争费了很大功夫去接受她就从没当真的事实,几乎没有想过她竟会主动向自己提出请求。
“说了在哪儿没?”
“就在一中门口那门诊,你去了就能看到。”同事嬉皮笑脸地溜他一眼,“什么时候的事,也不带来给哥几个见见。”
谭争莫名有点恼,本想说“就是个妹妹”,话到嘴边又硬生生改了:“你管呢。”
学校对面的确有一家五平米小门诊,两面墙的药,一面墙的床,一个散发浓厚狐臭味的中年男子和池文西分别占据了床头床尾。
池文西低头盯着自己的脚尖,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
谭争本来满心的急躁,视线落到她身上的一瞬间就被抚平了。
“谭警官,”伤已经处理完毕,袜子一套,也看不出崴的是哪只脚,“本来我是打算坐公交回去的,但是……”
“别说这些。”谭争不喜欢她这样见外,“还疼不疼,伤到韧带没有?”
在柜台后观望已久的医生连忙见缝插针:“肯定疼的呀,差一点点就伤到脚踝骨了哦,也不晓得校医怎么搞的,随便贴块狗皮膏药就作数了哇?哎呀遭罪哦小姑娘一个人走过来连鞋子都莫得。”
“鞋子都没有?”谭争诧异往下一看,只见池文西只穿着袜子的双脚下意识地往后躲。他心里立时有了计较,语气不自觉强硬起来:“我带你去医院拍片子。”
犹豫了一下,还是用了新郎官抱媳妇的里那种抱姿,只不过人家是手里握花,他是捞了只轻飘飘的书包。
谭争没由来地一阵牙酸。
不如他以为的那么轻。可能因为天冷穿得厚,抱在怀里也没有想象中的硌手,不过也真是一点温度也感觉不到……他忽然感觉喉咙有点干,随即发觉自己的思想简直有乘人之危的嫌疑。心虚地往下瞥了一眼,只见池文西的脸色还是一如既往的苍白,半耷拉着眼皮靠在他胸前,没什么精神的样子。
下巴抬高,他试图避开那缕若有若无的香皂气息。
常见的内翻过度扭伤,好消息是检查结果和门诊医生的诊断一致,没有伤到骨骼,绷带取下来又原样包扎回去。不过也发现池文西有点低烧,谭争陪她挂了会儿点滴,又去外面买饭。
医院人不多,他找朋友安排了病房,旁边两张床位也都空着。提着东西回来时,正看见池文西半坐半躺,输液的左手静静地放在被子上的热水袋上,青蓝色的静脉仿佛雪原上交错冰封的河流。她仰着头,看吊瓶里的药水一滴一滴落下来。
谭争把两人的饭菜一一摆好,拆开筷子,倒好热水,最后把一只纸盒献宝似的亮出来:“吃完试试鞋。我也不知道你们小姑娘现在都喜欢什么样的,人老板说这种靴子暖和我就拿了,不合适待会儿再去换。”
池文西扫了一眼,心说:好土。
不咸不淡地聊了几句,池文西问:“你陪我这么久,没问题吗?”
谭争爽朗一笑:“你这脚会挑日子崴,正好那群老混蛋放我回家洗澡,明天早上还能骑车捎你上学。”
池文西低头在衣领处嗅了一下,小声嘀咕道:“难怪酸酸的。”
谭争愣了好一会儿,一时分不清她是在开玩笑还是自言自语,心也莫名乱跳起来,掩饰般笑道:“小白眼狼。”
池文西又问:“现在查得怎么样了?”
“老样子。”谭争怕她看出什么,一个劲地往嘴里扒饭,“不过那家伙也逍遥不了多久了。市里点名关注这个案子,还派了专家下来,老家伙当年还在苏联进修过,牛得很。”
“已经来了?”
“架子还不小。几个领导鞍前马后他还看不上,就跟自己带的一跟班说话。”说到这,谭争不屑地一耸肩,“你都不知道那小白脸多矫情。不吃方便面,每天必洗澡,今早还支使我搭档找了个熨斗,非要把警服收拾一遍。不过该说不说,人家分析起案情来还挺像那么回事。”
池文西眉毛微微一扬:“说说?”
谭争神秘兮兮地压低声音:“嘴巴严么?”
池文西郑重地点头:“嗯。”
“老子比你更严。”谭争哈哈大笑,在她脑门弹了一指头,“勾引我犯错误是不是?”
说完立刻就后悔了:“不是,我的意思是,眼下证据不足,很多消息也是同事们私下里传,我也不能确定。”谭争抓耳挠腮的,想不通怎么就用到那个词了,“光顾着说我了,还没问你怎么鞋子都飞了。”
池文西对于他的失言似乎不以为意,只淡淡道:“总不能是我自己扔了吧。”
谭争当即放下筷子:“跟我说实话,是不是有人欺负你?”
“嗯。”
“是谁?”
“说不过来。”
“怎么欺负的?”
池文西单手握着水杯,透过淡淡的白雾中看向他:“他们在我下楼时推了我一把,送我到医务室,又悄悄把鞋子藏起来了。后来有人在厕所看到一双相似的,还好心地用火钳夹出来,放到我抽屉里。”说完,低头啜了口热水,嘴唇难得的显出些血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