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轲听完朱汜的话,脸色变得更加难看,甚至眉宇间还多了几分怒气。他整个人看起来就像一匹被激怒的饿狼,紧咬着牙,瞪着眼睛看着朱汜。
“先生,您不必为我的事情感到气愤。我得罪的那位上官背景太过深厚,以我们目前的身份和实力,根本无法与之抗衡。先生虽然有些急智,但眼前的事情并不是单凭计谋就能解决的。俗话说,官大一级压死人,而我这次得罪的官可不止比我大了一级。”
朱汜说话间,眼中流露出深深的怨念。今天发生的事情对他来说就像一场梦。他原本以为自己来诏狱当差只是为了混日子,体验生活,等父皇消气后,自己还能回到王府继续过逍遥快活的日子。甚至在得知自己在燕京的王府已经修建得差不多时,朱棣还开始幻想自己成为一方诸侯时的自在。
然而,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这句话所反映的世间事物的变化,只有当苦头真正落在自己身上时,才会有最为切身的体会。
朱汜心里真正的想法,显然不能直接告诉胡轲。面对眼前这个瞪大眼睛的小先生,朱汜生怕对方小看了自己这次得罪的背后势力,从而做出什么不理智的举动,于是他赶忙委婉地提醒了一番。
朱汜一边说,一边观察着胡轲表情的变化。当他看到随着自己话语的深入,小先生脸上的表情也变得更为复杂时,他内心更加欣慰。胡轲脸上任何的情绪变化,在朱汜眼里都是小先生在为他思考当前的危局,这种替朋友深思熟虑的模样,让朱汜想起了许多彰显朋友情谊的典故。
此刻,他们就像“管鲍之交”,“范张鸡黍”,“高山流水”。朱汜在诏狱这个鬼地方能和胡轲这样的智者成为朋友,这让他感到非常振奋。想到这里,朱汜甚至觉得自己被贬到诏狱服刑,也不是什么糟糕的事情。虽然失去了自由,但却获得了和小先生朝夕相处的机会,可以趁小先生离世前多聆听他的教诲。
一时之间,原本淤积在朱汜心口的那团怨气,此刻已经消散了大半。
“祸兮福所倚,福兮祸所伏。老子诚不欺我也。”朱汜现在心里竟然有些庆幸自己获得了这样一个难得的机会。但他此时过于兴奋,以至于有些得意忘形,没有注意到对面胡轲的脸色已经变得非常难看。
就在朱汜以为自己因为莫名其妙被关进诏狱而获得了意外之喜时,却没想到对面的小先生突然说出了一句让他异常尴尬难堪的话。
“也就是说,你今天除了这床被褥之外,什么都没带来。”胡轲的脸上就差把“不满”两个字直接写上。
“额,朱某今日来得匆忙,未曾准备周到,还请先生……”
胡轲的话一出,朱汜立刻察觉到了其中的不对劲,虽然他试图第一时间用道歉的方式来挽回自己的尴尬,但还是被胡轲暴躁地打断了。
“大清早就扰我清梦不说,还没给我带饭,我看你是有些太不知好歹了。竟然敢跑到我这里来打秋风,我看你是想昏了头。”
胡轲这时候把心里憋着的话全都说了出来,随即他也不打算跟眼前这个莫名其妙的家伙再多说什么,转过身去又躺回到了自己的小窝里。但从那决绝的动作可以看出,面对没有饭吃的现状,他心里的气愤远不止现在所流露出来的那么简单。
“那先生,我这就叫人去,给咱们把饭送来。”朱汜说着,转身准备向外走去。但这时他发现了一件非常尴尬的事情,牢房的门已经被牢牢地锁上了。而此刻已经不是亲军都尉府百户的他,也没有这里的钥匙。
突如其来的尴尬,使原本就极为糟糕的场面变得更加难堪。这时,胡轲已经背过身子,丝毫没有一点想说话的意思。而朱汜虽然有心想再解释什么,但无论在心里怎么盘算,话一旦到了嘴边,又没有了说出去的勇气。
于是,在清晨的牢房中,一阵喧闹过后又重归于死一般的沉寂,甚至这种沉寂比朱汜来之前还要重上几分。毕竟在他来之前,这里至少还能听见胡轲没心没肺、混吃等死的呼噜声。
最终,见小先生实在没有继续搭理自己的意思,朱汜也不打算自讨没趣,找了牢房里的另一个角落便坐了下来。这时,通过刚才那尴尬的对话,他心里的那股兴奋劲儿也全部过去了,而之前消散了的怨气,在诏狱阴暗环境的作用下,再一次重新涌上了他的心头。
他实在是想不明白,自己明明是平白无故地好好当差,怎么就莫名其妙地挨了父皇这么一通训斥,并能直接狠下心把自己也关到诏狱里来。
要明白,上一次虽然因为冒犯了宋濂,朱元璋在几位重要大臣面前也斥责了自己,并直接下令暂停自己在军中的所有事务,将自己贬为亲军都尉府的一个小百户。
但是当父子二人私下见面时,朱元璋的脸上却不见了之前的严厉,只剩下一个父亲对儿子的关爱。
那时,父皇曾经明确表示,将自己贬到诏狱,完全是为了照顾宋濂的心情和健康。
自己暂时忍耐一段时间,等这阵风头过去,宋濂也会忘记这件事,父皇肯定会第一时间将自己恢复到原来的位置。
正是基于这样的保证和对整个事件背景的了解,朱棣在诏狱工作时,虽然不能说是完全无所事事,但摸鱼的事情他一直都没少做。
甚至对于名义上的领导毛骧,他也根本不放在眼里。
他知道自己终将离开这个地方,也不指望在诏狱这种鬼地方能建立什么功业。
但这一次的情况完全不同,不仅父皇对自己的态度发生了一百八十度的转变,朱棣自己对这期间发生的事情也一无所知。
之前朱棣问朱元璋时,对方给出了一个看似合理的罪名。
但在燕王殿下的眼里,这完全是一个再明显不过的借口。
关于他将王响调到自己府上这件事,勋贵之间,类似甚至更过分的操作不要太多。别说是调这么一个人,朝中的那些武将军贵谁在军中还没有几个义子。
对于这些义子,这些位高权重的将军都不是随意调动他们编制那么简单,更有甚者直接想办法堂而皇之的讲自己的意思,塞进到地位更高也更有油水的地方去。
现在自己被拿这个罪名问罪,同时还直接被扔到诏狱里,这让朱棣如何能够服气。
同时父皇这次处理自己这件事的方式也很让人难以理解,自己再怎么说也是堂堂的皇子。
虽然在父皇心里自己这个皇子的身份也不是多么值钱,但再怎么样也不至于把自己直接扔到诏狱这样一个地方来。
皇子纵然有罪,也不是这底下的官员可以审的,朝中自有左右宗正来负责皇室亲属的相关事务。
而此刻多种不正常的信息在朱棣的心理汇聚了之后,却使他突然冷静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