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唯。”
李世朝点了点头,趴在地上肿着脸的乱眼泪汪汪的看着世,仿佛在说好兄弟,一辈子。
李世朝看都没看他一眼,而是找狱掾要了四碗清水过来。
“大人请看。”
李世朝从包袱处掏出半钱个,他将乱给他的放到一个碗中,将自己的放到另一个碗中。
“乱与吾在来此之后结为兄弟,乱便将身上所有银钱分了一半给小人,作为兄弟之情的见证。”
县丞点了点头,这件事情他在呈送上来的竹简上看过了。
“乱的父母皆从商,做的是嗦饼生意。嗦饼上都需要浇头,所以交易时半钱上难免沾染香油,而小人以耕种为生,半钱上不曾沾染。”
李世朝请狱掾将面前的两碗水呈到县丞面前,装有乱给他半钱的碗中已经漂满了油花,而另一个装着他带的半钱的碗的水依旧澄清。
多亏他们进城后吃的那碗嗦饼,李世朝摸了一手的油,他想起以前看过的一个故事,说是有个清官断案,用这个钱上沾油的方法分别的。
“请大人将更卒身上搜到的钱与更卒在军营附近的钱分别放入另外两碗清水中,若出油正常,则确认为乱诬告。小人为乱的兄弟,自愿同罪。若是相反,便是朩恶意偷盗且与人串供嫁祸,请大人为吾等做主。”
现在他们这儿也有两分钱,一份是从朩身上搜出来的,一份是从外面捡到的。若是捡到的出油,则证明是乱丢的。可若不是,便是朩串通他人故意陷害。
县丞点了点头,觉得李世朝所言言之有理。
“大人不可,此人所言不足为凭。银钱归属岂能因为一碗水而轻易决断,在军中也会沾染油渍……”
朩立刻觉察出了不对,他不能任由县丞查验一下。但是可惜,县丞只是看了他一眼,眼中带着轻蔑。那一刻,朩知道完了。
“来人,按他说的做。”
狱掾将银钱分别放到另外两碗水中,没过多久从朩身上搜出来的银钱那碗中便飘出了大量油花,而装着从营外捡来的半钱那碗却依旧澄澈。
事情已经清晰了,就是朩偷了乱的银钱。
“大人,小人……”
朩上前一步,想要为自己辩驳,但是却找不到什么理由。
“大人,朩身在军营,身上的银钱多为军饷,怎么会有这么重的油花,可见他偷盗乱的钱在前,之后有恶意诬蔑乱。请大人为吾等做主!”
世朝见朩上前一步,自然也跟着上前一步。事情到这里已经算得上水落石出,他自然不能再给朩辩驳的机会。
毕竟,他们现在已经将朩得罪的彻底。对敌人的仁慈,便是对自己的残忍。
世朝走出县狱大门时,天色已经暗了,只剩下一抹夕阳的余晖挂在天上。
乱被卫派人抬回了军营,他跟着卫一道往回走。
“有道是英雄出少年,小兄弟大才。”卫称赞道,庆幸自己没有因为蝇头小利与之交恶。还要他将银钱还了回去,不然若是世执意追究,怕是如今被罚筑十年长城的就是他了。
“大人过誉,尽力而为。”
万事都在一个巧字,若非乱父母从商,而乱又格外喜欢吃嗦饼,世朝也想不出这个法子。
李世朝其实一直在反思刚才的事情。他跟县丞说愿意与乱同罪时,也是慌的。
但是,他既然想到办法,总不能坐视不管。任由那些人,诬蔑了乱。
李世朝觉得自己的运气还可以,赶上秦朝律法严明,恰好朩与县丞无私,不然他们未必会赢。
卫的夸赞之语像是不要钱一般的如江水一般滔滔不绝。
被他夸奖的李世朝却不是很在意这件事情,他平静的接受了卫的赞誉,倒是让卫又高看了他一眼。
卫见李世朝如此沉着冷静,不由更加敬佩。他想若是自己与世处同样的境地,怕是不能如他一般。
“世,不必喊吾大人。吾不过比汝早一年入伍而已。若是世不嫌弃,叫吾一声兄长亦可。”
“唯。”
李世朝没有拒绝卫的示好,不过他有些不明白。为什么秦国人都这么喜欢认兄弟。一个个都那么喜欢做别人的兄长,是家里缺弟弟吗?
世不知道,卫有自己的考虑。卫一道跟着去了县狱,他知道了世有过见义勇为的经历,如今他襄助县丞破案,想必过不了多久便能得到擢升。
日后同在一处,少不了相互帮助。
李世朝回了军营,他跟卫等人告别后回了自己被分配的住所。新来的士卒都会居住在那边,他所居住的那间房,是个五十人的大通铺。李世朝算是来得早的,所以他选了一个靠着墙的位置。
晚上世朝跟着同屋的人一起去吃晚饭,他现在住的屋子只有他和一个比他来的更早的,过来服役的士卒,叫做陈。
陈比他壮上许多,也不爱说话,就是沉闷的性子。他跟世朝互换了姓名以后,沉闷的坐到了一旁,李世朝也没有主动跟他在搭话。
晚上吃饭的时候,陈倒是主动叫了他。
他们这些戍边的士卒吃饭都在一处,陈与世朝到的时候,不少将士已经吃完饭离开了。
李世朝在陈的指引下拿了碗筷去伙夫那里领饭。他们大多数领的都是饼子和咸菜,伙夫那里是有一些热菜和肉的,但是这些都是给有爵位的人的。
李世朝第一次开始羡慕那些有功勋的人,有爵位和没爵位之间的差距还真的是非常大的。
但这并不足以激励李世朝,他觉得的取得爵位和要面对的风险相比起来,就不值一提了。他并不知道,他的‘所作所为’已经传播开了。
不少人都在揣度他什么时候会被擢升,当然也有不少人想要同他交好。不过可惜得到是,新来的更卒不与以前的那些更卒共同训练,不然现在李世朝的身边怕是都是想做他兄长的!
李世朝吃饭的时候特意看了一圈,没有在‘食堂’看到乱的身影。他估摸着乱应该是疼的下不了炕。
他快速的吃了晚饭专门跟人打听了一下,在营中讨了些伤药。之后回了住所,将秀秀辛苦给他做的饼子找了出来掖在怀里,另一间不远处的另一间屋子。
那也是个五十人的大通铺,不过那屋只有乱一个人。他来的最早,屋里还没有分配其他人。可以一个人独享一整个屋子。
世朝进来的时候,还能听到乱在呜呜喊着痛。
乱听到开门声,立马睁开眼。他看见是世,立马高兴起来。他现在后悔极了,不该乱说气话。
世这般讲义气,是他最好的兄弟。若是没有世,他怕是就要被发配去修长城了。
他有些不好意思,觉得无颜见世。世好心提醒他,他将世当做白眼狼不说,还对他口出恶言。
“世……”
李世朝没有搭理他,他手中还拿着从伙房那里借来的碗,他将秀秀给他备的饼子揉碎,混在热汤之中端到了乱的面前。
“吃饭吧。”
乱趴在炕上,抬头看着世,那一刻他仿佛看到了神仙。
“世,你真好,你真是个好人啊!”
乱接过碗去,便急赤白脸的吃了起来,看样子是真的饿了。
李世朝看着他被打肿的脸和他那满身的伤痕,深觉自己应该引以为鉴。这是古代,这里的人没有人权。
一旦行差踏错,可能就是灭顶之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