管是敌我两阵都吹到了,但有一点,却有不同,便是曹幹、刘昱两部部曲所列之阵时背风而列,故风是从他两部部曲的背后吹来;然景尚、王党部的阵则是面风而列,因而这风,则是从他两人部中将士的正面吹来。这一从背后、一从正面,就给景尚、王党部带来了一个潜在的隐患,风这会儿尚不很大,还好一点,等下若是风变大了,面对风而列阵的景尚、王党部的“王师”将士,不免就会双眼冲风,有可能会影响到他们的视线。然值此际,阵势已成,猪突豨勇已然出列,即将向对面的曹幹、刘昱部阵发起冲击,这点可能会因为风的变化而带来的问题,自是不在景尚的虑中矣。
鼓声催动,千余的猪突豨勇,列以进战之阵,在军吏们的带领下,挥舞兵器,叫喊着杀向了对面的曹幹、刘昱阵。
景尚、王党於望楼仔细观之。见这千余悍卒很快冲近到了曹、刘贼阵的弓弩射程之内,曹、刘贼阵中,登时万箭齐发。箭矢、弩矢,借助风势,射程更远。矢落如雨。喜在一则,这千余悍卒当真都是不畏死之亡命徒也;有道是,“临阵不过三矢”,面对敌阵的箭矢,只要不害怕,闷着头往前冲,那么通常只要撑过三轮敌阵的箭矢,即可冲到敌阵之前,与敌人展开肉搏,二则,这千余的猪突豨勇,曾参与过边疆抗击匈奴的战斗,也都算是有经验的老兵,皆知此理,故曹、刘阵中射出的箭雨虽迅,他们却分毫不退,反而冲之更快。须臾间,在丢下了数十、上百个中箭死伤的战友后,已经冲到了曹、刘贼阵的近处!曹、刘率他两人之部曲,连日逃遁,好像是早已成惊弓之鸟,景尚原本以为,这千余的猪突豨勇一冲,大概就能将曹、刘贼阵的阵脚冲动,却是结果与他设想的截然迥异,但见那曹、刘之阵,在这千余猪突豨勇冲近之后,非但未有半点的动摇、崩溃之状,反是从阵之侧边,分出来了一部战士迎战!
这部分出来的战士人数约四五百人,比这千余的猪突豨勇之数为少,可两下一接斗,却不落下风。景尚、王党离得远,瞧不清楚这部贼阵中出战的战士们所打的旗号是何旗。景尚急令左右去问。数骑驰出中军,赶到前线,看清、问明过后,返回禀报:“启禀明公,这股贼兵所打之旗,上书一个‘高"字,是曹贼帐下悍将高况及其所部。”曹幹、刘昱帐下各有什么勇悍之将,景尚、王党已然略知,高况之名两人都曾有闻,知他是与胡仁齐名於曹幹部中的一个悍贼。景尚抚须说道:“倒也不愧悍贼之称,以少敌众,斗我猪突豨勇而竟稍不落下风。亦无妨也,我再调些兵马出阵,往去给猪突豨勇助阵就是。”遂又传下将令,调了另一部的精锐出阵,前去相助那千余的猪突豨勇。却新的这支精锐之部冲至到曹、刘阵前之近处后,又一部贼兵从曹刘阵中出来,亦将这支精锐之部给抵挡了下来,两下拼战,新的这支精锐之部也是不占上风。景尚遣骑再去询问,知了这部贼兵是何贼之部,乃正就是胡仁及其部曲。景尚说道:“高况、胡仁,曹贼帐下之最有勇名者,此两贼小率已出,曹贼复有何人可用?”又令一部出战。王党心生疑窦,说道:“怪哉!景公,对面之贼阵,所打之贼旗,西为曹贼部阵,东为刘贼部阵。眼下我军进攻,景公先后所遣之两部精锐,猪突豨勇之所攻者固是曹贼阵,然后部精锐所攻者,却是刘贼阵,则为何迎战之贼,俱曹贼之部曲?”景尚微微怔了下,说道:“或许是刘贼还没有来得及派部出战?”正说间,第三部被派出战的精锐已至刘昱部的阵前,这次出来迎战的贼众所打之旗,绣一“孙”字,孙卢及其所部也。景尚笑道:“你看,王公,刘贼这不是遣其部贼出战了么?”王党亦以为是自己多虑,不复再言。
曹、刘阵前,敌我六部兵马,混战一团。战约小半时辰,双方或退、或进,已是战有数合,而胜负犹未分也。战事不仅激烈,并且颇为胶着。景尚耐不住性子,军()
令再下,这一回一次调出了两部兵马,添入战场,两部兵马分成两道,一往曹幹部阵攻,一往刘昱部阵攻。曹幹部阵中,举着“郭”字旗的郭赦之部与刘昱部阵中,举着“魏”字的魏元部分别出战挡之。这两部新入战场的景尚、王党之部,如猪突豨勇等那三部精锐相同,也都被缠陷住了。
不知不觉,战斗已经进行了将近一个时辰,已到后世时间下午四五点钟之时。冬季天短,最多再半个多时辰,天就要黑了。与自己的预料不一样,没有出现一战即胜的局面,景尚焦躁起来,新的将令不断下达,欲要再调几部兵马上阵。却於这时,三四骑飞也似的从阵后驰来,甚至顾不上禁止阵中驰马的军令,卷尘带土,急奔到望楼下,弃马上到望楼,伏拜仓皇,惊声报道:“南边峄山中,忽出来了一支贼兵,万余众,打着‘柱天都大将军"的贼旗,正在向我军阵后来!”景尚极是诧异,指对面贼阵,说道:“刘贼在此,何又来一刘贼?”又有斥候三四,自阵东驰至,登望楼急报:“约四五千的一部贼兵,打着力子都、樊崇、董宪等部贼之旗号,从鲁县方向来,即将至矣!”又有斥候三四,自阵西驰至,登望楼急报:“约万数之贼,打着爰曾、刘诩、董次仲等部贼之旗号,从东平郡北诸县方向来,离我军阵西不到十里地了!”景尚瞠目结舌,震惊之下,一时无言。雪上加霜的是,即在此刻,北风忽大!
忽然变大,卷地而来的北风,吹得望楼上的诸人眼都睁不开。
景尚比较瘦,居高临大风,他乃至都有点要被风吹走的错觉。不过这个时候,这点错觉,他当然是顾不上的了,从震惊中回过神来,他说道:“哪里来的这么多贼寇?力子都、樊崇、董宪?爰曾、刘诩、董次仲?早前斥候侦报,彼辈不是都缩在他们各自窃据的郡县中,并无出助曹贼、刘贼之意么?况彼辈纵有相助曹贼、刘贼之意,我率王师追曹贼、刘贼至今,也才不过十余日,十余日间,彼辈又岂能就已把贼众调好,约好齐来相助曹贼、刘贼?”王党神色早就大变,他离席起身,说道:“景公,现在不是追究这个的时候了!斥候所报,不会有误。当务之急,是情况已经不利於我,你我当立即收拢部曲,撤向驺县!”景尚没了主意,惶惶然半晌,说道:“悉从王公之意。”可是现在再撤,明显的是已经迟了。
对面的曹幹肯定是也已经得知了刘昱、力子都、爰曾等各部兵马已出、将到的消息,本是仅在抵挡景尚、王党部进攻的其阵,蓦地里变守为攻!“定陶公”的大纛当先而进,左右两阵中的诸部兵马齐齐出动,铺天盖地的呐喊着,顺着越来越大的北风,杀向来景尚、王党部阵!
王党无奈,只好亲驱马上阵,引率精卒,望能先将曹幹部曲杀退,然后再做撤退的实施。他的此念,纯然妄想。尚正在招架曹幹部的攻势,先是刘昱部已然杀到,继而力子都、爰曾等各部亦到。曹幹部在前猛冲,力子都、樊崇、董宪等各部由东而击,爰曾、刘诩、董次仲等各部从西而攻,刘昱部在南截斗。诚然是四面楚歌,八方埋伏!天才刚擦黑,景尚、王党部已是大败。风如狂卷,四面俱敌,逃也无处可逃。诸部义军围杀一夜,到翌日天亮,捷报纷纷传到,合计诸部斩获总计两万余,等若是景尚、王党所率的这支“王师”全军覆没,景尚、王党两人也没能逃脱,死在了乱中,首级都被取得。力子都所遣来参战的这支部队的主将是萧成、高宝,景尚的首级是被萧成的部曲所获。萧成提之,到曹幹军中,求谒曹幹。於一棵大槐树下见到了曹幹。萧成捧着景尚的人头,恭敬上奉,说道:“此景尚头也,敢献於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