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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莽撵刘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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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五章 允执其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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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见董贤踌躇满志地下得安车,便跑到孔光跟前躬身回礼道:“贤何德何能,承蒙丞相如此高义,贤愧汗无地呀!”孔光恭恭谨谨扶他入内,到席榻前又蹲下身段与其解履道:“大司马以年少大贤居位,乃国之福万民之愿,老朽不才,愿与董公牵马坠蹬,结草衔环!”董贤听罢忙摆手谦笑道:“丞相待我,不啻恩同再造。我一报时童子,无德无才,被天家惊为天人,实愧天怍人哪!”……

今日丞相待客之姿,早被府内府外传为奇谈。但凡在府中捱过两年三年的丫鬟或府卫,皆或多或少悉知一点丞相这一职位的风险。有一黄毛丫头见贵客是如此美男,又见君侯待他恭谨如厮,不禁浮想联翩,多嘴多舌地试问老婢道:“公子何许人也,长相竟如此甜美?若是能过府做个婢子,便是日日欺凌于我,想必奴家也是愿的。”说罢羞赫地低下了头。

几府卫就近听得捧腹大笑,老婢气得不打一处,竖指怒斥丫头道:“没羞没臊的贱胚,真想撕岔尔的两片,但凡矜持一点,也不致口吐象牙!”见丫头气嘟嘟别过脸去,一府卫忙上前献殷勤道:“小姑你道那是何人,当朝大司马董贤哇!这几年丞相换了五茬,一个个是不死即伤,此任丞相倒是眼儿活。”说罢意犹未尽,窥眼四望,见无外人方压低嗓门又道:“马屁一响,黄金万两。”逗得丫头开怀大笑,忽闻得背后有人咬牙崩出几个字来:“笑不露齿——”原是老婢一破鞋砸来,丫头见状拔腿就跑。

温室殿得知丞相孔光事董贤三迎三出,送迎其谨,不敢以宾客钧敌之礼,便喜不自禁道:“圣卿今日私过相府,实实得益匪浅。子夏终是悟了官道,得孔府襄助,万事可成。听闻丞相长兄孔福,已回鲁国承授褒成君位,长子孔房赋闲在家。”董贤见陛下数起孔家不遗巨细,便笑问道:“大家是否要与孔家行一恩典?”刘欣听后笑而不答,只着中常侍宣尚书令史缮奉简进殿。

尚书令进得温室殿,便向陛下行一揖礼。刘欣问他光禄勋或少府处可有闲职,史缮如实回禀道:“侍郎、谏大夫多有超员,期门仆射尚缺一二。”刘欣听后泠泠笑道:“朝堂向背,当赏罚分明。朕有诏!”史缮听闻“扑通”跪倒。刘欣又道:“着褒成君长子孔房任谏大夫,风闻奏事;丞相子孙放迁常侍,朝王伴驾;门婿甄邯去斄令,迁光禄勋门下期门仆射。如此看来,思称朕意!”史缮称喏退出殿去。

带哨的朔风似利刃般整整刮了两日,把偌大个京城搅的是天翻地覆,过后到处狼籍不堪,金阙琼宇也似海市蜃楼般失却了本真。如此凉凉俟了两日,终是有几片小雪轻轻飘落下来。

小雪落地是黑雨,宫内宫外皆洇湿一地,除却廊下的禁卫,昔日金鼓喧阗的场景早已是人迹罕至。于各个殿舍之内,却又是另外一番喧嚣景象。宫婢们茶余饭后,便三五成群地围炉趺坐,无非闲嗑些旮旯缝道那风流韵事。言讲谁谁给某个郎官塞手帕了,怎不把你月例衬子递了去,一脸的醋意;又讲某某常常蹀踱在温室殿外,学前朝曹宫人转角遇爱偷生龙嗣云云。不屑之余,话题也最终落在了天家与董贤身上。

此二人皆年少华丽,宫中拥趸自然不少。有宫婢恶心别人的同时,也言讲曾与董贤不期而遇,龙涎之香,倜傥之姿,与董贤擦身之时便猝然倾倒,又由其拥我入怀,于懵懂间心中不断祈祷:我贞节烈女,君上切勿欺凌于我!然而董贤笑脸而过,小女怅然若失……余人于是艳羡不已,一个个穷追猛打地诘问不休:君上唇吻是否软糯?怀中是否温馨无比?是否馈物私定终身?末了再问发冠及巾帻的料子,再到内衬及袍摆的纹绣、履靴的云头为止。

宫人们怕谎言扯破,便胡乱搪塞一阵,话锋一转,便扯到董昭仪肚子上来。说也仙奇,宫内已有二十余年无有皇嗣之喜,这皇帝一后一妃人尽皆知,却风闻天家不近女色,子嗣不逮,这哪里还有人性?今椒风殿怀胎数月本国之大喜,孰料各宫讳莫如深,谈之色变,唯恐避之不及。事出反常必有妖,愈是离奇,便愈有了一些嚼头。

舌根之语终是歪歪扭扭传到了东朝耳中,太皇太后自然是最后一个知情,却是又惊又喜:惊的是传闻孙儿察无生育能力;喜的是苍天不负,皇嗣有继。待探明属实,便着太仆寻一腊月吉时,着太常卿及宗正以今冬椒风殿有妊嗣之喜,奏请皇帝行贺庆嘉礼,以祭告天地宗庙。

天家见东朝也并无异议,便长嘘一气,遂定于腊月初六始,诏令群臣沐浴净身,致斋三日。其间又命太常省牲,宗正书祝版,赴明光宫告庙天地行祭祀大礼。

至正祭当日,皇帝便携傅皇后、董昭仪以及文武百官,步行到明光宫大次,君臣皆换祭祀冕服。天家上裳饰十二章纹,头戴冕冠缀白玉珠一十二旒,脚蹬赤舄,携同皇后及昭仪亲登祭坛,毕恭毕敬地祷告一番。待去太庙告祭之时,未及殿门,却被傅皇后折身拦堵于太庙之前。

时数九寒天,流云诡谲,残雪寥寥,宫檐下那冰锥若鬼齿一般森森罩顶。太庙外,各色旌旗烈烈招展;太庙内,受胙之香花馔牲俱已齐备,庙内早张燃起七七四十九盏阴阳铜灯。

刘欣不由得面目愠红,折身见百官都躬身垂首于金阶之前,便挣手将御侍推至一边,忙上前紧拉皇后小手,近乎哀哀乞怜道:“卿卿啊,此吉日吉时告祭祖宗不容错置,这实冻腊月,梓童恨心拦朕于此,冻坏了夫君你不心疼么?”傅皇后冷冷怔视着夫君,泪水却不争气地悄然而滴。天家见状忙团袖欲拭,谁料皇后疾身后避,且面西轻蔑了昭仪一眼,方哑声询道:“妾有三问,县官、昭仪可否对状?”

刘欣见皇后在众目睽睽之下步步紧逼,兀自镇定须臾,方颤声回道:“梓童,俟告祭回銮,朕自会细说与你。卿卿听话……”傅皇后闻言遂悲声溅泪道:“天家自当起誓于宗庙,董昭仪怀胎四月有余,然天家痿瘫于前,这谁人嗣?何人种乎?”说罢悲恸几绝,御待急忙上前扶稳。董昭仪及百官听闻皆瑟瑟发抖,一个个忙不迭垂揖于地。

此种风闻在百官中揣度日久,宫闱之事,也无人敢弄个明白。今由傅皇后猝然抛诸于台面,使得群臣皆面面相觑,始料不及,场面一度噤若寒蝉,各种的尴尬,不知最终祸及哪家。天家兀自懵懂了一阵,最终将哀怨的龙目稳稳落在昭仪身上。董昭仪惊见皇帝有反水之相,身旁又无人挺胸挡箭,便果断自庙前爬起,随手扑打下纯缥蚕服,面对百官,竟言辞凿凿道:“本宫自认,我腹中并非天家龙嗣!”

一语敲定,众皆哗然。文武百官闻听此言都捋直了身子,交头接耳者有之,怒目直视者有之,谩骂不绝者有之……鲍宣更是纵身窜到太庙阶前,发指眦裂道:“比临椒房,窥伺后宫,实粪土不上墙也,粪土之墙不可杇也!”不料董昭仪梨花带雨,步步逼近司隶身旁,直视鲍宣戚戚娓娓道:“司隶口口声声忠直贤达,今日竟在百官面前辱我名节,污我清白,可知上有天家为证,下有尚寝录事,辱我事小,倒置皇家颜面于何地?”

傅皇后在一旁蹀躞过来,嗤鼻一笑道:“昭仪妹妹好生健忘,适才可是招了供的?”董昭仪见皇后咄咄逼人,便哭哭啼啼将香艳假髻敷在了皇帝肩头,遂顿足哭诉道:“当夜天家是未近身,然臣妾梦中遇一蛟龙,紧紧伏于妾身之上,一阵剧痛撕心裂肺……臣妾痛醒后也曾说与天家,后便有了孕。”

傅皇后听后莞尔一笑,方对鲍宣盈盈说道:“司隶品品,如此做作,是否可信?”司隶鲍宣急急退后,躬身揖礼道:“妖言惑众罢了,仆臣自是不信。”此刻丞相孔光趋步过来,与皇帝、皇后躬身揖礼道:“此事愚臣也猜度已久,一家之言,当可循个前例。昔日昭灵后常小憩大泽之陂,梦与神遇。是时雷电晦冥,云罩雾笼,太公过而往视,则见蛟龙盘其上,后而有身,遂产高祖。”孔光一言,众皆瞠目。皇后听后自是不悦,睨其一眼,重重拂袖乘辇而去。

刘欣听后欣喜万分,遂心恬意洽道:“子夏一言,朕醍醐灌顶,茅塞顿开!缘来是有此先例。”转身又与鲍宣摊手言道:“你看,是这样的。上有先祖诸神庇佑,方延阼不绝呀!”说罢群臣皆揖礼称贺,共祝大汉江山长乐未央,绵延不息。

然而司隶鲍宣窥见皇帝笑面之上,两眸清泉深邃幽冷,似有万千的利箭搭弓待机,忙哆嗦伏地,不敢细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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