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朽不但与景驹见过数面,还与其在咸阳的族弟景曲交往了很久,并在出咸阳时蒙赠川资。景驹其人性情温和,有志复楚却不是强势逼人的性格,若立此人为王,必不会成为大将军的掣绊。不过,现在欲控此人却有难处了。”
项梁一挑眉毛,露出一个问询的表情。
“景驹已经反秦,其合谋者乃东海郡陵(今凌县)人秦嘉,现拥兵两万余,已得彭城。秦嘉既与景驹联合,必也是看中了景驹的三闾王族身份,想以拥立之功而得开国之爵,进而把持楚政。”
范增不无遗憾的说:“惜乎景驹与秦嘉举兵之时,恰在主公起事之前数日。”
项梁也露出了失望的神色:“也是某的气运不佳吧,那么军师对此有何应对良策?”
范增摊摊手:“老朽有二策,但不敢言为良策。”
“且说来一闻。”
“秦嘉兵弱,非秦军对手,亦非大将军对手,大将军可使人与之联络,称愿合兵共抗暴秦。大将军兵之世家,兵事精擅,若秦嘉愿意携手抗秦,因大将军善兵,可得各级将领信服,则军权慢慢就会转到大将军之手,那时便可架空秦嘉旧将。此策需耗时日,还有秦嘉是否愿与大将军携手之问。”
“另一策则是着手于民间探寻其他王族之后人,若可获,则先伐秦嘉,将景驹一道……”范增比手在颈做了个砍头的姿势,“对外就说秦嘉所立乃为伪王,非三闾王族正统,或者因时而定另外找些借口。”
“军师不念其增川资之德了?”项梁打趣的说道。
“将军大业,乃楚国大业。大业面前,老朽当不可徇私。”
项梁笑笑,然后凝神想着范增这两策,片刻后说道:“军师二策可并行之。寻王族后人的事情立即着手进行,若按军师所言体现正统,寻到的王族后人需有王族信物相告天下。与秦嘉探询联合抗秦之事,某即派出使者前往。”
“如果秦嘉无联合之诚意……”项梁脸上露出一个冷冽的表情,“必要时也可将其击破,把那个景驹抢过来。”
范增笑了:“大将军此策也未必不可行,不过为今之计,还是以当初老朽初拜大将军时所定之略,先壮大军力,所以将军一方面受陈胜所封任大将军,另一方面首先还是要扩张势力,以鄣郡、九江郡和会稽郡三郡共为根基,征募军卒强化练训,然后调兵先入东海南部待机。若秦嘉不合作,则北上击彭城。秦嘉得东海郡治后主要兵力已移驻彭城,所以东海南部空虚易得。”
“可惜了陈胜所募的楚卒,”项梁感慨着,“跟着陈胜那些闲民将军,白白送死而已,大好的儿郎啊。”
“大将军欲伐陈胜,想必也是对其所聚壮卒垂涎吧。”范增打趣道。
“尔这皓首赤面老货,某费尽心思当下只得三万余卒,那个闾左白白送到暴秦口中被灭就有四十万。”项梁横了范增一眼。
“大将军的三万足抵陈胜三十万,兵既不可多得,亦可精而胜之。”范增又捋起了胡子,这回是捋颌下那撮山羊胡,“以老朽看来,大将军募兵到五万或六万,就可留万人于会稽郡,率军北上东海郡了。”
“善。”项梁颌首,“以三月募兵,再以三月练兵,来年四月至五月间,可北上矣。寻楚王族之事,就交给宋义吧,他曾为令尹,对王族非常熟悉。”
_
六具千里镜摆在胡亥的御案上,一同摆上来的还有三个陶罐和一卷细麻线拧成的麻绳,也是之前皇帝让少府制作的东西。
胡亥指令制作的望远镜没有采用当下军用双筒望远镜的结构,而是用了欧洲大航海时代的长筒抽拉结构。原因很简单,双筒镜为了缩减光路长度使用了全反射棱镜,那么大块的水晶既不好找也浪费材料。同样,胡亥也没有用凸透镜与凹透镜的组合,因为凸透镜的磨制要比凹透镜要容易控制,为了把倒像再倒过来,目镜部分使用了两个凸透镜。
“六个,加上之前所做的那个,分给北疆军两个,秦锐军三个,剩下的两个分别交给函谷关和武关。”胡亥给出了分配方案,“现有的水晶料还够做几个?”
“匠人估算,应可再制六具。”张苍回答道:“不过宗正已从宗室中征集到了部分水晶,匠人正在筛选,估计还能再制一些,在关中巴蜀寻找水晶坑洞的指令丞相府也已经发往各县了。”
“善。让匠人将水晶磨制法整理出来,并增加人手。朝堂上老臣不少,一些比较薄片的水晶做千里镜不够,但可磨成单镜片,镶嵌在铜框内赐予老臣。人老了眼花,这等镜片有助阅读。”
胡亥又看了看陶罐,叫过当值的小内侍禽卑吩咐了几句,禽卑就端着陶罐和麻绳走了。
胡亥想了想又说:“告诉司马昌,让他选拔陶器匠师,然后用细陶土制器,把陶窑的温度尽力提高。还记得蒸炼石油的那个温度计吗?按那个温度刻度算,水沸为百度,纯铁的熔化温度可到一千五百度,赤铜的熔化温度为千度以上。我说把陶窑温度提高,就是要提到到至少一千三百度,看看能烧制出什么来,土要选白色或灰白色的,呃,也可能是软石矿砸碎,可加入火燧所用燧石,煅烧成灰白色后用石磨磨为细粉。”
“这个……”皇帝又出新幺蛾子,张苍搞不懂这个小皇帝脑子里哪儿来的乱七八糟的想法,又不敢驳。要不是害怕君前失仪,他直接就要嘬牙花子了。
“什么这个那个的?”胡亥一瞪眼,“我不给你期限,你先让司马昌找人做做看。烧陶的工匠或许遇到过类似的陶土,要多问问他们,对工匠好一些,就能得到很多有用的讯息。我告诉你,如果能够制出我希望的样子,那就是非常能赚钱的东西。我的商贸可不只是九州内的商贸,待山东乱到我撤军闭关后,我要开拓西域商贸的。”
“呃,臣奉诏。”张苍无奈的应了一声。士子出身的人,对商业还是有潜意识内的抵触,不过谁让上面坐着的是皇帝呢。人工养蜂、配重投石机、组合床弩、四轮车、千里镜、石炭冶铁烧炉、豆菽榨油、石油蒸炼、茶、豆腐……现在又是高温烧陶,皇帝后面还会想出什么新花样?
想到冶铁,张苍突然想起还有一事未曾奏报:“陛下,臣有罪,忘却一事奏报陛下。少府丞昌说陛下用石涅烧焦炭冶铁初见成效,只是用灰岩石去除焦炭硫磺的方法尚不稳定,还需时日摸索,但铁产量已经大有提升,陛下要求制作的战刀先制了弯刀四千。少府丞想请教陛下,那些含硫较多的废铁不知有何用途,丞昌也不敢参杂到其他铁器中使用。铁本稀少,丢弃又有些难以割舍。”
“制箭矢啊,铁再脆,皮甲还不至于让它碎裂吧。”胡亥觉得这古人的脑子有时好用的惊人,有时又木讷的丧气。
“臣等先也意欲用其制矢,只是铁量尚少,想请教陛下有无更佳用途。”张苍一方面有点不服气,一方面也有点失望,看来陛下也无良法。
胡亥看着张苍脸上一闪而过的失望,反而笑了起来:“好啦,我又不是神仙,就连冶铁也不过就是知道一些皮毛,尚不如司马昌精通,别把我当了万事通。铁产量少,就想法让匠师们多做努力,我不怕你们试,我也不给你们期限,所以该怎么用就怎么用,心中不要有太大压力。”
张苍行了一礼:“陛下虽然不曾予臣等压力,可臣等心中不能不急。陛下重农耕,犁铧需铁,陛下制刀亦需铁,陛下还曾诏臣在铁量充裕时于巴蜀到咸阳的道路上试行铁质轨道,兵事、农事、运粮等皆要务,就算陛下不限时日,臣等心中也不可滥用陛下的宽容。”
“心急可饮沸汤否?”胡亥和善的表情像个笑容满面的柴犬,“战法是将军们的事情,没有合手的兵器,就让他们按有什么用什么的方式去战。而刚才所言兵刃、犁铧、铁轨中,当下唯重犁最重要,所以,告诉司马昌,现在自以兵械为主,但要有思想准备,待治粟内史府试成了深耕法,重犁的用铁量将会大增,要有预先的准备。不过试一耕作新法怎么也需要到明春、明夏才可见效,所以你们还有多半年的时间。”
正说着,陈平进殿向皇帝一揖,见胡亥颌首后就径自走到自己的席案后,又向对面的公子婴行礼,然后坐下。
“那四千弯刀就发到北疆军中,”胡亥对张苍说:“四轮革车要尽快产出,如果匹牛可载粮秣辎重五十石,把军中所有的革车都替换掉,这也不是一朝一夕的事情。现在金铁产量都不足,所以除了为我制五辆有板条弹簧的四轮辎车外,其他车辆都暂且不用板簧。对了,让司马昌在匠师台找匠师试验一下,没有金铁做板簧,是否可用青竹或干竹。如果青竹更佳,又担心干后不可用,可将青竹涂以蒸取石油所余渣油,堵住竹面的气孔水分就不易蒸发变干了。另外你去与太尉劫商议,快速军的四轮载车应该如何制作,要携十名军卒,全套甲兵,三马拉载,然后再看可同时再携带多少日粮秣。”
“陛下,”公子婴插话了:“臣自知晓陛下四轮车欲用于快速军后,曾经大致算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