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竖子岂敢!”
冠军真君剑眉倒竖,炯炯凤目中霎时涌动浩浩威怒,他右臂猛然一振,右掌中顿时焕然闪出一柄成色古沉的木鞭。
此木鞭通身足长三尺,分作二十一节,每截段落处均镌有四道金光神咒,专克七窍六根不洁不净之仙神。
他手握神兵趋至霍仙令身畔,扬起木鞭便朝霍仙令裸露的脊背上重重劈下,霍仙令闷哼一声旋即死咬住泛白的薄唇,硬是挺住身形稳跪不倒。
兀地,只见被神兵重击过的脊背上瞬间浮现出成片的大朱咒文,如紧箍般密匝匝围满霍仙令的腹背腰身,霍仙令似是遭受炮烙酷刑一般,直将唇瓣咬得渗血,面上汗如雨下,身上抖如筛糠,饶是痛苦如此,也不肯向冠军真君低头服软,仍是将脊梁挺得笔直,端正而沉默地接受惩罚。
冠军真君见他被金光神咒折磨得这幅惨状,心下便明白他已道心不正,断然经不住打神鞭的磨练,只得口中念诀迅速收回神通,暂且放他一马。
霍仙令从噬骨疼痛中解脱,神志尚未清醒,眼前尚是一抹虚浮光景,脑中仍是一片尖锐嗡鸣,心里却牢牢不忘请罪之辞,当即嗓音喑哑道:“祖父千万息怒,请听孽子一言,镇幽君如今重获新生,煞气已消,魔骨已除,不会再有妨碍天道的风险,我虽放她自由,却暗中分出一缕神识附于她身,以便时时看护。祖父,请您信我一回。”
冠军真君伫立于他身前,压下怒火皱眉道:“你是我后代里最为出色的子孙,当年我点化你沙场飞升,肉身成圣,为的就是将来制约那颗天煞孤星。”
霍仙令稍稍调整紊乱的气息,不甘心地反问道:“常言道:天行有常。天道每每繁衍逾盛,地上便会降生一颗煞星来对冲天道气运,消灭一个煞星,往后还会再降生,这是天地不变之常数,为何如今却要极力杀灭这一颗煞星?”
冠军真君却避而不谈,转而面露惜色喟叹道:“古云:大怨大仇,势不能报者,今生皆配作夫妻。我知你仍想与她再续前缘,但这已然是一段孽缘,莫再执迷不悟。”
霍仙令垂首抿唇不语,眼中苦涩犹浓,正当他思绪纠结间,冠军真君忽然问道:“你既然分出一缕神识跟着她,必然也知道她此刻身处何地,是不是?”
“回祖父,是……”霍仙令面露犹豫道,生怕冠军真君询问宋灵符的去向。
“放心,我不在乎她在哪,横竖总能感知到。只是提醒你一句,东海的东华元阳帝君平素不好四处走动,只待在紫府洲仙府里静修,近来却频繁拜访蓬莱仙岛。”冠军真君缓缓道,眼见着霍仙令的神情蓦地犀利起来。
霍仙令双掌交叠伏地顿首,郑重道:“多谢祖父,只是还有一事,请求祖父略施援手……”
敖沁甫一入水便化为龙形,身姿灵活向湖底游去,宋灵符稳坐于她双角之间,双手紧攥着面前一丛飘扬浮动的浅色龙鬃,湍急水流贴着她身廓砯砯刮过,她小伤未愈难忍疼痛,便俯下身埋进身下密密丛丛的龙鬃里,借此缓解水下疾行的不适。
待体肤似乎已察觉不到激流勇进的刺痛感,宋灵符方才谨慎从龙鬃里探出头来,双目微睁,重见一线天光后便立马将上身坐直,彻底开眼观望四周恍然如昨的景象。
只见山被层苍耸翠如乱云叠浪,地覆轻红暖土似阆苑琼栽,观近处林间山石,有初枝吐艳蕾,石罅浮青黛,眺远方渺渺水天,一色交融处宛如青白瓷釉,偶有海鸟衔风掠过,惊散袅袅青云,乱飐水上白苹。
实是久违,蓬莱山。
宋灵符怔怔望着周遭山岚妙林,不知不觉已自龙首翻身而下,足下颤巍巍踏上阔别已久的,只可于为数不多的美梦中眷眷思念的故土,心下顿时悲喜杂糅,眼中蓄泪几欲潸然落下。
忽然,她听闻身后敖沁化成人形后殷切开口道:“玉女娘娘请随我来。”
宋灵符恍然想起自己如今的身份是太真玉女,早已不是当年在三峰脚下自在嬉游的无忧顽童,旋即抑制住发红的眼圈,憋回行将垂落的泪珠,待迅速调整情绪后转身询问道:“我入东海境内,尚未通报东华帝君,请问贵人……”
敖沁爽快笑道:“娘娘你身上有我的气息,自可畅游东海,等见过元君娘娘后,我再去帝君处报知便是了。”
宋灵符领悟,回谢道:“劳烦贵人了。只是不知我身上是何时有了贵人的气息呢?”
经她一问,敖沁一张俏脸霎时红了起来,万般纠结要不要将自己唇贴唇哺出龙珠与她养伤之事如实告知。
宋灵符见敖沁面露窘迫,且又从初次见面时她自报家门的举动便可知,这龙女是有点傲骨在身上的,于是便不再问令她难堪的问题,转过话头含笑道:“烦请贵人带路。”
敖沁如蒙大赦,红着脸赶忙引路道:“娘娘请。”
她二人一前一后自山脚石阶拾级而上,沿途见云树茵茵翠影,遇鸟兽怡怡游蹿,敖沁如数家珍地为宋灵符讲起她幼时在蓬莱的欢乐见闻,并悉心为她讲解蓬莱各处的美妙景致,宋灵符面上温和地应和着,心中却是略有酸涩。
倏尔,敖沁戛然噤声,宋灵符疑惑地向前看去,只见一道秀颀如鹤的身影伫立在她们前方的石阶上,敖沁面露警惕,可那人却率先招呼道:“三公主贵安,内人承蒙照顾了。”
敖沁闻言一愣,旋即欠身作揖道:“见过荡魔显威真君。”
霍仙令自上方拾级而下,敖沁连忙侧立道旁供他走过,只见他行至宋灵符身前,轻柔执起宋灵符的手,温和道:“夫人让我好找,我有要事与夫人相商,烦请借步说话。”
而宋灵符仿佛活见鬼一般,望着霍仙令满脸惊疑不定,最终被霍仙令半拽着带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