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逆旅芳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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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卷 第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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星期天,刘巧玲来到二姐家。

自从二姐和马栓结婚后,便经常来看望她。马栓家境殷实,有两处接口石窑。新婚后,小两口没和父母住一起。马栓经常外出跑买卖,家里便显寡单清净。巧玲知道二姐有难言的苦衷,也理解她爱而不得的委屈,怕她一个人憋闷,相距又不远,一有时间便来和二姐说说话,逗逗闷子。

巧玲在二姐家高大门楼前停下来,把崭新的自行车撑在宽敞的硷畔上。横石片垒的院墙;光滑齐整的窑面皮;整洁宽敞的院落,这样的条件在很多人家还在为温饱犯难的岁月里,是鹤立鸡群的存在。门楼两边尚显明艳的喜对联为这座宅院、也为这个季节黄土高原单调的灰黄色平添了一抹靓丽。

巧玲从车后座上解下一提碎花布包,里面装着油炸红豆和五香葵花籽,是爹从内蒙贩牲口时捎带回来的,娘让她带上些给巧珍尝尝稀罕。刚要往院里走,巧珍迎了出来。齐耳短发衬得洁白的脸庞更加丰盈,修眉俊眼间多了嫁为人妇的从容,一身彰显新娘子身份的大红色咔叽外套弥散着热烈灼人的喜庆感。二姐好像故意在用夸张热烈的色彩对抗着秋后高原苍暗滋生的压抑;也像是有意提振对未来生活的信心,准备用积极的心态去迎接生活中的风风雨雨。

一看见三妹,巧珍脸上一片灿烂之色,她快步向前招呼着:“我就知道你今儿个一准来,在院里等你哩,听见你撑车的响动,我这心都直跳。”

“你乖哄谁哩,我又不是姐夫。”巧玲揶揄了二姐一句。

“去你的,看你那张花麻油嘴。”看见巧玲手上的花布包又说,“日久天长的日子,来来去去地就别往这带东西了。爹娘年龄大了,留给他们吧,咱是亲姐妹不讲这个,能看见你比啥都强。”

巧珍懂父母的心,他们心痛女子没嫁得括心男人,打发巧玲来宽自己的心哩!

“咱娘啥脾气你不知道?恨不得把我这个人也送给你。”

巧珍没再说什么,只轻叹了口气,推起巧玲的自行车,二人相跟着进了院子。

二姐的叹息和脸上掠过的一丝遗憾没逃过巧玲的眼睛。新婚的甜蜜并没冲淡二姐痛失真爱带来的惆怅。马栓的周到体贴也仅是生活层面的舒适,并没有情感深度融合后的身心愉悦。

不过巧珍倒是很感激这个和她同样没文化的庄稼人,他没有计较她的过往,对自己的感情也诚心实意,有什么理由不和人家一心一意过光景呢。

告别一段感情是结束也是开始,况且这个开始已进行了一段时间了。注定了的宿命,已彻底断绝了重叙旧情的可能,她的婚礼日期完美接续了高加林再次回归农村的开始,时间错失得如此精准,好像要故意避开二人旧情复燃的一切可能。高加林虽又回到了原来状态的高加林,可自己再也回不到婚前的自己了。她的激情给了高加林,婚姻给了马栓,内心世界已一片灰烬狼藉。有时候还忍不住对高加林的惦念,但这是剔除了爱情成分的惦念,剩下的仅是惋惜同情,是对一个怀才不遇青年人的不平。逃不过的命运安排,跨不过现实的阻拦,迫使她只能把夭折的初恋供奉在内心的神龛里,在遗憾里接受祭拜。忘不掉的痛苦如正滴着鲜血的伤口等待着时间来治愈结痂。痛彻心扉的伤害也没能泯灭她的善良淳朴,或许高加林天生就有同龄人很难具备的优雅和对生活的深刻体察吸引着她,油然生出关心、偏爱、宽容等揉在一起的特殊情感,这种情感把高加林对她的伤害做了宽宏大度的原谅,甚至还有再次无私给予的渴望。

她也知道在巧玲看来,曾经对高加林的爱有多深,她的背影就有多狼狈。看见巧玲仿佛要洞察她全部的眼神,便把又已到了嘴边的叹息硬生生憋回胸腔里。

清洁规整的院落;利落活跃的羊圈鸡舍;窑洞西侧码放的整齐有序冬季备用的树枝劈柴;树干墙头上搭下挂黄澄澄的玉米串子;窑腿两边红火火白花花的辣椒蒜头辫子,无不昭示着这一方天地里有一双勤快巧妙的双手在不停打理抚弄着平淡祥和的农家日子,编织着未来的生活。

装扮一新的窑洞里还散发着新家具的气息,炕上表里一新的褥子被子整齐地顺在炕头上;一台绝对算得上奢侈品的“红灯”牌收音机蒙了一块白底花布卧在桌子上;被五彩塑料带缠绕装饰的亮眼大金鹿自行车靠墙撑着;一对简易的单人布沙发平添了窑内的庄重大气。

巧玲借二姐给她倒水的功夫,端详起沙发上方相框里的照片。看着二姐和马栓的结婚照,才想起这儿的另一位主人,便问:“二姐,马栓不在家?”

“去宁夏了,说是去看看那边的红枣行情。”巧珍递给她一杯水。

“这才结婚几天啊,就去逛门外,还那么远,真是的!”

“咱这里的红枣全下来了,不赶紧卖,要烂多少啊!他一个大男人不能老窝在家里不是。”

“我看他心里没有你,才舍得丢下你一个人。”巧玲故意一撅嘴逗弄二姐。她忽然想起了二姐感兴趣的话题,眼里有了亢奋的光彩,“二姐,前几天咱大姐把高加林好一顿臊气,你知道不?”

巧珍非常不乐意别人在他面前提高加林,心里却又很想知道他当下的枝枝蔓蔓。听了巧玲的话,巧珍像被蝎子猛蜇了一下,浑身一哆嗦,脸色难看起来。巧玲凑近她耳朵,轻轻地说:“二姐,你还没忘记他!”

巧玲知道,二姐匆忙结了婚,无非想用一段新感情来冲淡对那段旧情的依恋,从而脱离往事的纠缠,她还听说高加林也快结婚了,他何尝不是和二姐抱有相同的寻求解脱诉求呢!

“我还听说加林也快结婚了……”

“巧玲,你别捅我的心尖子行不行!”巧珍打断了巧玲,“不错我喜欢过加林,可这过去了。我做了马栓的婆姨,就要和他过一辈子,我认命!要是咱家里人还恨他想法子整造他,咱就活低了!加林他心眼子不坏,他有文化,一身本事窝在土窝窝里踢蹬不开。他不过想过上好一点的生活才离开的我,向己不为偏,我不怨他。”

尽管身体层面的结合断无可能,但与高加林一段倾心倾肺水乳交融的热恋,让她再也无法彻底地把脉脉温情从对高加林的牵挂里剥离出来。脉断筋连式的不舍留下了挥之不去的牵念,这莫名的牵念像一粒发芽的种子一直往内心深处生长,成为她情感世界中最难释怀的心结,有真爱做衬底的男女是恨不起来的。于是漫无边际的烦恼从心中滑过,一肚子无法示人的委屈迅速发酵成一肚子心酸,酸成泪水盈颤在眼眶里。

“加林是个好后生,只是这命啊……”

巧玲看见二姐的眼泪终于怅然出眶。

巧玲很理解二姐的心情,她对高加林也恨不起来,以她的了解,高加林绝不是品质败坏玩弄别人感情的花心公子,他之所以和二姐断了关系,也只是为能彻底脱离黄土地的束缚过全新的生活。自己又何尝没这种心态呢?凭直觉,高加林不是不喜欢二姐,之所以是这样的结局,不过是鱼和熊掌不能兼得的痛苦取舍而已。一个最底层的黄土小儿哪怕想跻身于略高于底层的阶层,两手空空毫无资源,到了关键节骨眼,除了厚着脸皮咬紧牙关背叛良心人伦又能如何。他想象得出,高加林在做出和二姐结束关系的决定时内心的挣扎和犹豫。道德良知和残酷现实的对立撕扯足能让他体会到人生的怪异和身不由己。

于是巧玲安慰二姐:“我知道你的心思,我想大姐也不是成心找茬,要不也等不到现在。你想,同住在一个簸萁大的村子里,顶头碰面常有的事,压不住火也难免,多亏高明楼压茬,要不还不定闹出什么呢。”

巧玲吃过午饭,又陪二姐说了些杂七杂八无关痛痒的话就回去了。巧珍心里却一直无法平静。他越想越坐不住,要回一趟高家村,和父亲大姐再叮嘱一遍:不要再为难加林出他的丑了,事情已然过去,再揪着不放只会让两家人还有她更加难堪。

高加林的婚期定在腊月十八。

在高玉德看来,婚姻这种无形的束缚比任何有形的捆绑更容易把一个男人的野性牢牢地规范进家庭的圈子里。自己这把老骨头已经不起太多折腾,只要儿子结了婚,就算睡进黄土里也能闭上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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