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崇简:“……”
他的满腔言辞被她骤然打断,一时间也哑然失色。
而谢琇简直不想再跟他说话了。
谁跟他“你和我”!
俗话说得好,你又如何能叫醒一个装睡的人?
她忍着气,觉得这个房间内忽然无比地憋闷。
她猛地转过身去,大步走到窗前,一用力,就砰地一声,猛然推开了两扇窗户。
窗外夜间冰凉的空气一涌而入,激得谢琇立刻就头脑镇静了下来,也清醒多了。
她的视线不由得向着楼下入夜后几近沉睡的中京城投去——
远处的街坊皆已黑暗沉寂,近处的高楼却依然灯火辉煌。这一段街道上皆是酒楼、客栈等建筑,高高的檐下垂挂下来的灯笼在夜风中轻轻摇晃着,把街道和庭院里映照得明亮如白昼。
这种远方的极夜与近处的极昼之间形成的鲜明对比,一时间竟然让谢琇顿住了,暂时忘记了自己身后的烦忧。
她的视线下落,漫不经心地扫视着下方的街道、建筑与庭院,尔后——
她的视线忽然凝定住了。
因为她看到,有个人刚好穿过庭院的大门,走进了院子里。
秋末的中京城已经寒凉下来了。今夜天空中飘着细小的雨丝,雨势很小,但雨丝有些细密,在外头走得久了,也难免沾衣欲湿。
所以,那个人是撑着一柄伞的。
看上去是一柄二十四骨的竹伞,伞面以白色为底,一角绘着几枝红梅,虬结的花枝上,点点红梅绽开,即使是在雨中,隔着濛濛水雾望过去,那红梅也极之清晰。
那宽大的伞面遮住了来人的面容,只能看得到伞下露出的一段劲腰,以及随着步伐而摆动的深蓝袍角下,修长而有力的双腿。他足下的皂靴踩着庭中淋湿的石板,一直走到这栋彩楼之下,才微抬起伞面,仰首望过来。
那伞面一寸寸抬起,来人的面容也就一寸寸显露出来。先是下颌,再是抿紧的双唇,然后,是高挺的鼻梁、深邃的眼眸——
谢琇:!!!
她忍不住十指用力,搭在窗棂上的手扣紧了木质的窗框,感到掌心一阵微微的刺痛。
袁崇简不知何时也已来到她的身后,微微向前倾身,越过她的肩头,同样看到了楼下庭院中的这一幕,发出了一声嘲讽似的冷笑。
“……盛应弦?!”
他念着这个名字的语气有点古怪,似是带着一点咬牙切齿。
谢琇没有回头。
她的目光全部都落在楼下仰望过来的那个人的身上。
而此刻,那个人也看清了她的位置,微微一偏头,英俊的脸上似是露出一点笑意来。
谢琇差一点扬起手来,从楼上直接向着他疯狂招手示意。
但她的右手刚抬起到一半,就感到右肩一沉!
她下意识转过头去,却发现袁崇简蓦地伸出手来,从后攫住了她的肩头!
谢琇愕然道:“你……!?”
可是袁崇简却并没有看向她。
他的目光也同样下落,停在楼下那撑伞的男人身上。
“怎么?威名赫赫的盛指挥使,竟然下雨天还像个小厮似的亲自来接,难道还怕我吃了你不成?”他冷讽道。
谢琇:“……”
她还没来得及想好是在这里和他翻脸,还是无视他的挑衅,先把这个“向盛六郎挥手”的动作做完,就听到窗外飒飒风声忽起。
她下意识又把脸转向窗外,却正好看见那柄绘着白雪红梅的纸伞被人放在地上,而眼前一花,一道身影踩着一二楼窗外的短短一段滴水檐,几纵几落,瞬息间已经踩着那窄窄的屋檐,到了他们的窗前!
谢琇:!
她愕然地望着转眼间已经出现在窗外,正踩着窄檐,单手扶着窗框以保持身体平衡,垂下眼来凝视着她的盛指挥使,很难得地有那么一瞬间竟然哑然失语了。
不知道过了多久,或许只是短短一刻——她喃喃说道:“……弦哥?!”
她的语气里听上去带着一点震惊的余波,呆呆的模样尤其可怜又可爱。
盛应弦站在二楼窗子上方延伸出来的短短一截翘角的飞檐上,视线先是落在小折梅脸上,感觉自己的神色也不由得缓和了许多。但下一瞬间,当他把视线转向那间齐楚阁儿里另外一个人的时候,面容就彻底冷了下来。
“这位公子,行事不可无状!”他的声音里带着一点冷厉的锋锐感。
可那个年轻俊秀的男人抬眼望了他一眼,勾起唇角笑了一笑,竟是没有立刻就收手后退的意思。
盛应弦这一回再不压抑着声音里的怒意了。
“退后!否则休怪盛某得罪!”他喝道,停顿一息,不见对方有所行动,于是更不废话,右手一抬,就是一掌击向对方那只放在小折梅肩头的、碍眼的手。
他将分寸把握得极好,有信心能给对方一点教训,又不至于波及到小折梅。但对方的反应也不慢,在他的掌风扫到自己手背之前,那人就闪电一般翻手将掌心朝上,砰的一声,竟然硬生生接了他一掌。
盛应弦这一掌只用了三分力气,最大的意图乃是驱走对方那只造次的手,所以即使对方看上去只是个书生,他和对方生生对了一掌,应当也没有真正伤了对方。
但掌风毕竟是有点力度的,那书生的手被击中,往下重重一沉,连带着纪折梅的肩头也跟着往下一沉,身躯一歪,就踉跄了两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