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 她已眼眉一弯,得意地笑起来。
盛应弦忽然感到一阵局促而恼怒。完全不由自主地,热意冲上了他的脸,像是被怒意激起的血性, 又像是……单纯地只是因为败给了这样一个大小姐而感到恼羞和不解。
他勉强控制着自己胸中忽而翻腾起来的情绪, 缓缓说道:
“……盛某或许是用了一点手段, 才拿到谢大小姐所绘的符咒——”
结果,谢大小姐笑着摇了摇头。
“怕是我那位好妹妹从自己的门框上揭下来的吧。”她笑得有一点无可奈何,就好像她真的有多么友爱那位手足姐妹似的。
“可她有什么可害怕的呢?这真的只是一枚普通的平安符啊……一点旁的用处都没有。”她摇着头,好像自己的好意被辜负了一样,万般无奈地叹息道。
盛应弦:“……”
谢大小姐笑眯眯地说道:“而且, 同样的平安符,我给我父亲的书房门上也贴了一个……谢寻珠不信我会对她好,总不能不信我会孝顺父亲吧?”
盛应弦:“……”
他勉强按捺心神,肃声道:“洞慧观里那些道长们所绘的平安符, 好像图样并不是如此。”
谢大小姐又摇了摇头,叹息声愈发无奈了。
“……所以说, 她们是真的不懂要怎么绘符啊~”她的语调里简直像是带着小钩子, 不时就在语尾冒出来钩上一下。
盛应弦:“……”
他决定自己不能再被谢大小姐牵着鼻子走了。
于是他一翻手,将那张“平安符”重新收回袖中, 正色道:
“那么, 既然洞慧观中无人懂得绘符,谢大小姐的神通, 又是从何学来?”
谢大小姐一挑眉。
“这里是刑部大堂吗?我是正在过堂吗?”她问。
盛应弦:“……没有,不是。”
谢大小姐狡黠地一勾唇。
“那么我就不必回答了~”
盛应弦:“……”
或许是他的脸色真的变得十分难看之故, 谢大小姐的脸上露出了惊讶的神情。
尔后,她忽然大大声地叹了一口气。
……就这么轻易地让步了。
“好啦, 见你这么想要知道,我便告诉你。”她慷慨大方地说道。
不知为何,盛应弦一点儿也没有被她的通情达理感动到。
他依然警惕地望着她,道:“……请讲。”
谢大小姐笑了。
这一次的笑容又狡黠又快活,还带着几分得意,就像是跳到他的书桌上打翻了砚台、将墨汁洒了一整张桌子,又全身而退的猫儿一样。
“我啊……有一番惊世骇俗、非同寻常的际遇哟。”她甚至故意放低了声音,故作神秘地说道。
盛应弦:“……”
谢大小姐说:“不足为外人道也~”
盛应弦:“……还望谢大小姐不吝赐教!”
他的声音终于提高了八度,那种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的镇静与涵养都似乎一瞬间被他抛在了脑后似的。
谢琇心脏猛地多跳了一拍。
但她表面上还是十分游刃有余,眨了眨眼睛,笑道:“我说的都是实话呀。”
盛六郎被她气翻的盛景可是难得一见,今日她必定要多看一会儿!
盛应弦好像终于丧失了对她客客气气的耐心,冷声问道:“究竟是什么‘非同寻常的际遇’?”
谢琇大声叹息,显出几分莫测高深之状来,双手负于身后,曼声长吟道:“怀旧空吟闻笛赋,到乡翻似烂柯人哪——”
“闻笛赋”的典故是晋人向秀经过已逝好友的故居,听见有人吹笛,感而作赋怀念故人;而“烂柯人”则指的是晋人王质入山遇仙人,一局棋终,手中斧柄已朽,回乡方知已过百年,物是人非。
这两句用在如今,倒是也有几分应景——但盛六郎并没有体会出她的真意,因为他并不知道,站在他眼前的,就是昔日的小折梅。
他唯一能够想到的,只是透过“烂柯人”的典故,去解读她的际遇。
“……遇仙?!”他不可置信地问道。
谢琇气息一窒。
她一口气憋在胸腔里,停了片刻,又慢慢地把那口气呼了出来。
行,他要怎么说都行,重点是——说服得了他自己相信就行。
谢琇没有直接回答他,而是眨了眨眼睛,轻声问道:“我有一言,还望盛侍郎为我解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