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多数嫖客,甚至楼里的姑娘们,都觉得李春昼比性子高傲的谷夌凡更好亲近,其实恰恰相反——像李春昼这样对谁都是一副笑脸的人,心防反而更重。
倒是谷夌凡,她习惯用冷漠隔开自己和其他人的人,其实不过是害怕受伤罢了。因为一份感情只要看上去是真挚的,就足够让谷夌凡舍不得放手,一直紧紧抓在手中了。
毕袁思的态度和观点跟这个时代的其他男人相比,确实显得清新脱俗,但在李春昼已经提前知道他是玩家的情况下,他口中的这一套对她来说并不起什么作用。
片刻后,李春昼在毕袁思迟疑而不解的目光中抽出自己的手,拿出帕子漫不经心地擦着被他碰过的地方。
她脸上带着与毕袁思如出一辙的怜悯与同情,温声说:“公子对我一个花街女子有什么好嘘寒问暖的呢?不如我们还是聊聊你吧。”
李春昼微笑着说:“毕公子,你平时生活中有什么兴趣爱好吗?家里双亲健全吗?他们知道你喜欢在青楼游荡吗?你平时读书吗?为什么会踏入春华楼这种烟花柳巷呢?出于什么样的动机?寻找刺激还是逃避世俗压力?第一次来吗?你有梦想吗?有为之自豪的事吗?有发自内心喜欢的人吗?周围的人知道你嫖妓吗?他们知道你喜欢‘劝妓从良’吗?”
她语速匀缓,眼神却带着轻蔑,慢悠悠地说:“你并不特别,你和来逛青楼的男人都一样,给我一种很庸俗的感觉,附庸风雅,评价女人,给别人分出三六九等,喜欢满足自己救人于水火中的英雄情结。”
“其实你想当救世主,你的内心深处一直都只在乎你自己一个人,你想要怜悯别人然后为自己的怜悯而感动,你想要获得心理上的优越感。”
“拖良家下水是为了支配她们的身体,劝妓从良则是为了享受支配她们精神的快感。”
“毕公子,我完全不想了解你,我只觉得你每一句话都拙劣而别有用心,我懒得跟你闲聊。比起跟你聊天,我更愿意去听楼下的醉汉说疯话,至少他们的话里还会带点真情实感。”
随着她话音落下,毕袁思脸上的笑容也一点点消失。
他几次欲言又止地张嘴想要反驳,最后却只是涨红了脸,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正好一个时辰到了,老鸨派人来请毕袁思离开。
毕袁思最后还是勉强维持住了体面,神情复杂地注视李春昼片刻,丢下一句“抱歉,是我唐突了”以后,主动跟着龟公离开了房间。
李春昼与齐乐远对视一眼,不慌不忙地抱起地上的小土鸡,神色平静地抚摸着他的羽毛。
齐乐远打字问:【干嘛这么生气,你之前没有遇到过这种傻缺吗?】
李春昼撇了撇嘴,气闷地说:“哼,我就是看他不爽!”
***
这天直到日影沉寂,李春昼才送走最后一位客人,终于清闲下来。
她抱着丽丽回到小院里时,正巧看到明香瘫坐在地上,池红冷淡地站在她旁边。
明香浑身脱力,脸上的神情极为恐惧,两人旁边还倒着一个摔坏的鸟笼。
李春昼走过去,好奇地问:“怎么啦?发生什么事了?”
“没什么,就是她把鸟笼弄坏了而已。”
池红微微侧头,看向李春昼,在等她说出如何处置。
李春昼拎起鸟笼看了看,好几处都留下了划痕,一看就是不止一次地摔在地上造成的。
她一手提着鸟笼,一手托着小土鸡丽丽,比划了一下,感觉塞不进去,于是放弃了把丽丽装进去带着的想法。
李春昼放下笼子,又仰头问池红:“那只傻鸟呢?”
李春昼养过一只鹦哥儿,是二皇子府中那只五彩鹦鹉下的崽,几个月大的时候被带到春华楼里。
从来不会学人说话,整天只知道吃,眼看就要胖成一个球了,李春昼便让池红一天只喂它一点食物,控制食量。
这只哑巴鹦哥挨了饿,就悄悄飞回二皇子府走亲戚,去自己妈妈那里蹭吃蹭喝,偷吃粮食。
它的妈妈,那只五彩鹦鹉,是梁长风很喜欢的一只鸟,能说会道,很机灵,在府里被养得油光水滑。
鹦鹉妈妈从来舍不得赶走哑巴鹦鹉,二皇子偶然间碰见这幅“母慈子孝”的场面,也并未多言,只是忍不住挑眉笑笑,隔天来见李春昼的时候当个趣事儿讲给她听。
从那以后哑巴鹦鹉就两个地方来回飞,二皇子府中也常备着一份它的粮食。
那傻鸟会自己开锁,这笼子早就用不着了,要不是今天拿出来,李春昼都快把它给忘了。
她四周环顾一圈,没看到李折旋,问了问池红,她也说没见到,于是李春昼再次看向地上小声啜泣的明香,无奈道:“不要哭了,一个鸟笼而已……池红你看着办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