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小路即将喊娘亲的声音卡在了嗓子眼里。
谢枝?好熟悉的名字啊。
在他愣神的片刻,他家门口徘徊的两人看见了他们。身着浅蓝色布衫的妇人红着眼眶又惊又怒地跑过来,她一把抱住了江小路,又是斥责又是担忧。
“你这倒霉孩子,干什么去了?身上怎的弄得这么脏?手怎么还擦伤了?”妇人一遍遍看着自己的孩子,心疼大过了生气。
江小路脸埋在娘亲怀里,听着娘亲的声音,登时委屈才涌上心头,他一下红了眼,泪哗啦啦地落下来,哭道:“呜呜呜呜娘亲……”
不过七八岁的孩子,见着娘亲再也憋不住眼泪了,他一面哭着,一面呜哩哇啦说些什么,叫人听都听不清,一会儿还憋出个大鼻涕泡,让在场的人看了感动都被笑没了。
妇人安抚了会儿自己儿子,才想起身边还在着另外两人,从自家儿子嘴中得知是这女子救了他,她便忙不迭一遍遍千恩万谢地道谢。
本想请人来家里吃顿饭,却见一旁向来最冷淡镇定的温夫子失了态。
妇人是个有眼力见的,她瞅出二人似乎相识,便带着儿子离开,走时还是留了句要二人来家中做客,以感谢二人为她儿子奔波。
谢枝倒是最先缓过神来的,她向妇人点头应下,又十分有礼地同人告别。
妇人前脚才走,下一秒温时良便再也克制不住地将人搂进怀中,直到确认那真真切切的触感和温度是真实存在的,他才霎时红了眼眶,隐忍道:“生生,真的是你……”
久未见故人,纵使是早有准备,谢枝也还是眼眶微红,“温时良,”她轻声叫他,顿了会儿,才道:“好久不见。”
秋雨来得突然,只一瞬便从蒙蒙小雨变成了磅礴大雨。
谢枝和温时良进了江小路家中避雨。
温时良问了江母要些擦伤的膏药给谢枝包扎伤处,江小路在一旁撑脸看着,圆溜溜的眼睛在二人之间转来转去,稚嫩的脸上写满了疑问。
等到温时良拿着药膏出去,他才将憋了许久的话问出口,“谢姐姐,你和温夫子是什么关系啊?”小脸上写着八卦。
谢枝被问的一愣,她轻轻弹了一下江小路的额头,道:“小家伙,你问这个做什么?”
江小路捂着额头跳开,说:“温夫子教我们识的第一个字就是‘谢’字,他还说他有一个思念至极的人就姓谢。”
江小路没看见温时良即将拐进来的身影,他仍旧虎着脸说:“夫子不知道,我有次偷偷进了他的书室,瞧见他挂了一屋子的画像,画像上面就是画的谢姐姐你,落名还是落的‘谢枝’二字。”
江小路一脸得意,没成想背后阴恻恻传来温夫子的声音,“我倒是不知江小路你胆子这般大。”
“!”江小路一下瞪直了眼,不等转头看温夫子那张让他做噩梦的脸,忙不迭大喊着救命跑了出去。
江小路这人端得就是没有眼力劲,跑出去时还把温时良撞到了,他倒是一下子鲤鱼打挺般快速地爬起来钻着温时良的腿和门中间那道缝出去,徒留下被撞的手上的温水都泼了半杯的温时良在原地发怒。
索幸当了三年太子太傅的涵养还是在的,他平复心情半晌,想举杯走过去,忽而脑中空白一瞬。
生生都听到了,他该怎么解释?
他身体僵直得像棵松,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手上的水被接了过去,温时良怔愣着抬眼看向她,谢枝则是一手拿了块干帕放在温时良手中,“擦擦吧。”接着她转身坐回去。
温时良僵硬地擦了擦手上的水,像是囚犯要判刑一般瑟缩着站在谢枝面前,“我……”他张了张口,脑中却想不出任何解释,良久只能苍白地说:“我并非有意,若是你介意,我便将那些画像都撤了还你……”
七年的时间何其之久,光是寒暑四季都要交替七个轮回,更何况数着日子过的人。
时间走得太快也太慢,他偶尔望天出神时会想不起谢枝曾经的模样,次数多了他就觉得越发害怕,他怕他有一天再也想不起她。
于是日复一日,他想着脑海中她的模样一笔一划在纸上勾勒出她的一颦一笑。久而久之,画像多了起来,他便腾出了一间书室专门来挂她的画像,只要他想她时便进去坐着,有时一坐就能坐上一天。
但直到今天,他才知道他其实并未模糊过她的样子。
只是他将她封在心底那个连自己都难以触及的位置,埋的太深,深到想起来要翻出来时就会牵动身上每一寸骨骼抽痛。
因为太痛,他便不敢去想她,却又时常忍痛去想她。
情这种事,当年解决不了,到了现在仍是解决不了。
谢枝又何尝不知道温时良的心意呢,他一动心她就知道了,可她又该如何回应?
“我没想到你会回到陌州,”谢枝仍是用着曾经的土办法去扯开话题,“来的路上我听说温丞相辞去丞相一职担任了太子太傅,我还以为你仍旧待在京都呢。”
“那都是好几年前的事了。”温时良垂下眼帘道。
时过境迁,没想到现在还是和当初一样,谢枝笨拙地扯开话题,他捧着失望满怀。
“啊?是,是吗?”谢枝尴尬地喝了一口水,心道假消息害人不浅。
“生生”温时良在她旁边坐下,复抬起眼,眸光深沉又认真的看着她,“你这些年都去了哪里?”你家人移走的坟茔里葬得又是何人?
谢枝一怔,少顷才慢慢讲述她这七年的经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