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黑得浓稠,他的声音又太温柔,亦泠甚至一时间没明白过来他在问什么,一度以为自己在做梦。
直到温热的呼吸又一次拂到了亦泠鼻尖,她倏然一愣,怔怔地看着近在咫尺的谢衡之。
原来他什么都知道。
怪不得三脚猫功夫的钰安公主居然能顺利潜进谢府。
在寝卧里蹲守了那么久,也没人发现她的存在。
恐怕就连她的逃走,也都是谢衡之的刻意为之——他拎着亦泠衣衫转身的动作,本就是给钰安公主逃走的机会,而不是什么君子非礼勿视。
一切都被他看在眼里,如果看戏一般,亦泠却还以为自己力挽狂澜,一个人沾沾自喜。
此时此刻,亦泠不知是尴尬更多,还是对眼前这个男人的恐惧更多。
哑然了半晌,亦泠在一片漆黑中,决定倒打一耙。
“你既然都听到了,就该知道我那是为了脱身胡编的。如今反而来问我,是质疑我对大人您的忠贞吗?”
谢衡之没动,但亦泠能感觉到他的目光就落在自己脸上。
“你自己心里没数吗?”
“……”
亦泠深吸了一口气,又说,“世人都知我爱慕大人多年,也如愿嫁给大人为妻,那些诗还能是写给其他男人的?”
谢衡之:“那可不好说。”
“……”
堂堂男子汉,竟如此记仇!
亦泠索性破罐子破摔,懒得再跟他解释,直接转过去背对着他去。
不多时,整间寝卧又归于安静。
谢衡之果然没有追问。
亦泠慢慢平静了下来,听着谢衡之的呼吸声,心里又漫出一丝好奇心。
既然目睹了一切,他为何当作无事发生?
亦泠侧过头,看着谢衡之的背影,伸手碰了碰他的肩膀。
谢衡之没动。
竟这么快就睡着了?
亦泠侧身过来,正打算再戳一下他时,突然听到他说:“有事就说。”
冷不丁一声,吓得亦泠缩回了手。
僵持了片刻,确定他没有下一步动作后,亦泠才小声问:“你今日既然发现了钰安公主,为何又放她走?”
“她可是公主。”
背对着亦泠,谢衡之的语气毫无波澜,“我自然不敢开罪她。”
这话你自己说着不违心吗?
亦泠盯着谢衡之的背影,深感自己是问不出答案的。
又或者,他的行动已然是答案——
即便是公主要杀他,他也无所畏惧,并不当一回事。
亦泠打了个寒颤,默默转过身,背对着谢衡之。
这种没心没肝的东西,日后若杀不了他,也要远离他。
刚想到此处,亦泠又听见谢衡之淡淡开口。
“那你呢?”
“什么?”
“你又是为何放走公主?”
“……”
怎么就管不住这好奇心要去问这一嘴呢。
亦泠懊恼地拧紧了眉头,讪讪说道:“自然是……担心公主伤害大人您了。”
“哦。”
-
接下来一段时间,亦泠格外安分。
钰安公主给她的冲击太大,让她不敢轻举妄动,深知万事还是自保为上。
不然回头谢衡之没伤到一根头发,亦泠自己先把小命给交代了。
宫里确实也没再传来钰安公主的消息,看似是真的禁足去了。
但亦泠心里并不踏实,总觉得钰安公主行事如此乖张,不会就这么善罢甘休。
如何与谢衡之作对都好,亦泠只求不要牵连她这个无辜的倒霉蛋。
可惜事不如人愿。
即便亦泠夜夜在心里祈祷,也还是在七日后的清晨,等来了宫里的传召。
并不意外,却也存着一丝侥幸心理。
亦泠看着传旨太监,扶着额头,气若游丝地说:“不巧我今日染了风寒,恐过了病气给公主,不如过几日再……”
“公主说了。”太监慈眉善目,尖细的声音钻进亦泠耳朵,“就算夫人死了,今日也要把棺材抬进宫里。”
“……”
都是谢衡之受害者,这公主怎么就能这么歹毒呢?
亦泠张了张嘴,发现无话可说,只能点点头。
“我换一身衣裳就来。”
“那夫人可得快点,公主很急呢。”
回到寝居,亦泠挥手掀开帘帐,将自己埋进了被褥。
简直是悔不当初,为何要去招惹这么一位公主?
如今好了,她不知要费多少心力去应付这位小祖宗。
一旦进了宫,那就是公主的地盘,谁知道会发生什么呢?
日光流转,透过纱帐洒在亦泠身上。
她转过侧脸,看见婢女进来收走了谢衡之早上换下的寝衣。
虽说今日进宫福祸难测,还好谢衡之日日清晨都在宫中。到时候真遭遇了什么,他不会放任自己的妻子不管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