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潇湘风云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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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青铜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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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很小的时候,爷爷就替我规划好了人生,就是好好学习,考上大学,将来做一个对社会有用的人。至于什么样的人才是有用的人,说句实话,当时的爷爷也说不上来,可不管怎么说,他都绝对不希望我将来给人看坟。

听到许癞子的话后,我都感觉爷爷的腿软了一下,但也就是一下而已,下一秒爷爷就背着我快速走出了土房。

走在山坡上的时候,我还听见许癞子在屋子里叹气:“唉,有缘无分啊,果然还是强求不得。”

我现在突然有些明白,他当初在光明村里说的那句话是什么意思了,接下来的三天里,我没再生病,也没再看见那个阴森森的老太太。

三天之后的早晨,挂钟刚敲响了五点的钟声,深冬的天色亮得晚,此刻窗户外面还是漆黑的一片。爷爷很早就起了床,一直坐在院子里抽烟,天冷得很,连房梁上都挂着一排婴儿手臂粗的冰锥,从爷爷嘴里吐出的烟雾带着很重的水汽,显得格外浓郁。

自从许癞子家回来之后,爷爷就总喜欢一个人到院子里抽烟,后来我听王翰说,爷爷两天前买了四条烟给许癞子送去了,回来之后,就在床上辗转反侧了一整夜没睡着,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直至五点半的时候,爷爷才掐了烟头,到北屋把我唤醒,又拿剪子剪开了我脚脖上的那块青铜镜。

前两天爷爷去找许癞子的时候,许癞子说,拆青铜镜的时候必须把我叫醒,如果在我睡着的时候青铜镜被拆下来,鬼魂就会借机上我的身。

拆了青铜镜之后,爷爷将红线拿在手上反复地看,可看来看去,那根红线除了非常细之外,也没有什么特别的地方。一时间,爷爷看得出神,竟然忽略了一件非常重要的事。

许癞子说,邪祟会借机上我的身,青铜镜拆下来的那一瞬,就是它最好的机会。仅仅是一瞬间的机会,它就能把握住!

就在青铜镜被拆下的一瞬间,我就感觉后背一阵凉意,眼前也变得有点模糊,等到视线又变得清晰的时候,我就看见爷爷身后站着一个人——那个穿土黄色袄子的老太太!

此时她的脸藏在了阴影里,但我能感觉到,她正瞪着一双眼睛,恶狠狠地盯着我。我看不到她的眼睛,却知道那双眼睛像血一样的红,此刻,那双眼睛里充满了愤怒和幽怨。

爷爷大概是察觉到了站在床上的我有些反常,于是便抬起头来看我,见我的脸色突然变得惨白,爷爷顿时紧张起来:“逸伢子,怎么了?”

我颤颤巍巍地指着爷爷身后:“那个……那个老太太……”

听我这么一说,爷爷的脸色也“唰”一下变得惨白,然后猛地转头朝身后去看。

可就在这时候,老太太突然昂起头,两只胳膊笔直地向前张开,怒冲冲地朝我扑了过来。

我亲眼看见,爷爷转身的时候,老太太直接穿过了爷爷的身体,然后爷爷就像喝醉了一样,站也站不稳,脚步变得东倒西歪。而我的身子也在一瞬间被冻僵了,腿脚、嘴巴,全都僵了,跑没得跑,话也说不出来。

从出生以来,我第一次感觉到了绝望,过去在我的眼里,爷爷就是这世界上最厉害的人,别管是什么妖魔鬼怪,反正只要爷爷出马,肯定能摆平的。可这一次,我知道爷爷救不了我了,他斗不过那个老太太,我完蛋了!

老太太像阵风似的上了土炕,她离我已经很近了,可我还是看不清她的脸,但能感觉到她脸上发疯般的表情,她真的疯狂了,我甚至能听到从她嘴里发出野猪一样的叫声,她离我越来越近,那双冰凉的手眼看就要掐住我的脖子。

这时候,炕头上的窗户突然“哐”一声被推开了,同时响起的还有许癞子的怒喝声:“孽障,放肆!”

这一声怒喝如同一道惊雷,在狭小的北屋中炸响。我立刻感觉寒意消退,手脚顿时有了知觉,而老太太的手却在半空中顿了一下,借着这个机会,我赶紧冲下了床,跑到爷爷身边。爷爷这会也能站稳了,他蹲下身,一把将我揽在怀里,眼睛却看着站在窗前的许癞子。

许癞子朝爷爷点了点头,爷爷则长长舒了口气。这让我有一种感觉,他们两个好像之前就知道,青铜镜一拆,老太太就会出现,包括许癞子的突然出现,都是他们两个事先安排好的。

许癞子这边是一副风轻云淡的表情,床上的老太太却像是被定住了一样,双手向前伸着,整个身体还是保持刚才的姿势,雕塑一样的站着。这时候我才发现,她的双脚都是不着地的。而且从许癞子出现的时候开始,北屋里就泛着一种很柔和的黄光,那阵光好像是看不见的,可我却能感觉到,也就是那阵光芒,将老太太定在了原地。

这时候,许癞子从口袋里拿出了一个木头做的墨盒,这种墨盒我见过,就是旧时的木匠师傅常用的那种。不过那时候的木匠墨盒大多是铜的或者木头的,许癞子手里的墨盒却泛着一种赤色的金属光泽,看不出是什么材料做的。

许癞子打开了墨盒上的盖子,将墨盒开口的一面对着老太太,之后发生的事情,就是穷尽我一生的智慧也无法详细地描述出来,因为我虽然眼睁睁看着,却根本没看清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只是模糊地知道,许癞子手里的墨盒剧烈震动了一下,在此之后,老太太被墨盒吸进去了,我也不知道她是怎么被吸进去的,可她就是被吸进去了。

这种事,真的没办法用语言来解释。

盖上墨盒的盖子之后,许癞子对着手里的墨盒长出一口气:“唉,总归是没有铸成大错,改天找个好点的寺庙,度化了你吧。”

爷爷将我放回床上,隔着窗户问许癞子:“老许,逸伢子的事,这就算完了吧?”

说话的时候,爷爷的语气非常的小心,好像是担心触碰到许癞子哪根敏感神经似的。

许癞子却摇了摇头:“逸伢子这孩子,体质与常人有异,以后说不得还会招惹到其他邪祟。”他说这番话的时候一直盯着爷爷看,见爷爷将脸扭到了一边,也就没再说什么,只是很无奈地叹了口气。

爷爷和许癞子一个站在屋里,一个站在窗外,谁都没说话,就这么僵僵地站着。

过了许久,许癞子划开一根火柴,似乎是点上了旱烟,之后才说道:“缠着逸伢子的,是一个被阴风洗涤了两年多的枉死鬼,常理来说,这种鬼是害不了人的,可她死的时候身上怨气太大,短短两年时间,就快变成厉鬼了。不过说起来,这鬼你们应该也认得,还记得一年前老王家煤气中毒的事吧?这鬼,就是老王的生母。”

山麻惊道:“老王的娘?难不成,老王也是被她给索了命?”

“嗯,”许癞子慢悠悠地回应着:“不过这也怪不得她,她也算是个命苦的人啊。旧社会那会,日子难过,她是靠着要饭把老王拉扯大的,可老王这人,从年轻起就不孝顺。两年前,老太太摔了一脚,摔坏了尾骨神经,加上又受了点风寒,身子受不住,就瘫了。老王为了省钱,不但不带老太太去医院,还断了老太太的伙食,这老太太在最后的日子里,是被活活饿死的。”

这时候爷爷也说话了:“早年就听说老王不孝顺,可没想到竟然到了这种地步。”

许癞子叹了口气:“唉,这也算是一报还一报吧,老太太年轻的时候,也做了不少肮脏事,这些,都是她的报应。当时老王出事的时候,我去你们光明村看过,当时老太太的魂已经游走了,我本以为等到七月十五鬼门大开的时候,她也就跟着往生了。可没想到,她竟然盯上了逸伢子的阳身,又回来了!”

这时候,南屋响起了开门声,应该是王翰回来了,许癞子稍微顿了一下,才继续说:“之前,我给逸伢子带了三天青铜镜,原本是想让她知难而退,可逸伢子带了三天青铜镜,她就在逸伢子身边蛰伏了三天,见青铜镜已拆,又不顾逸伢子身上那股纯粹的阳气,犯着被冲撞的危险也要强行还魂。唉,鬼物终究是鬼物,执念太深了。”

许癞子吐了口烟,继续道:“老太太想借着逸伢子的阳身还魂,这就说明,老太太在人世间还有没了的心愿。”

每说一句话,许癞子的语气都很慢,每吐一个字,声音也特别清晰。他平时说话不是这个样子的,我越来越感觉他这些话都是说给我听的。

王翰道:“许叔,您这好像是一个道士额!”

许癞子笑呵呵地说:“我可不是道士,虽然也会一些道术,可这些道术,都是我们这一脉吸取百家之长,渐渐衍生出来的。我们这一脉,其实鬼物见得少,死人却见得多。像老太太的事,我也是找到了老王的尸首之后,用他身上残留的‘魄’推测出来的。”

这句话顿时勾起了王翰的兴致,就听王翰十分好奇地问:“怎么推测的,许叔,你倒是给我们说说吧?”

许癞子的声音里还是带着笑:“这种手法,可是我们这一脉的不传之秘,除了本门的门人,其他人是不便知道的。”

就听我王翰说道:“那我拜你为师呗,这样你不就能告诉我了。”

王翰的话并没有引起来许癞子的兴趣,他却反而转过头来盯着我,眼里满是期许,也不接王翰的话,起身告辞就走了。

自从经历了老太太的事情之后,我的身体变得异常健康,两年来没生过一次病,连身高都比同龄的孩子高出不少。

其实有件事我一直没对爷爷说,就是我每天中午放学的时候,许癞子都会在学校门口等着我,每次他手里都捧着一小杯那种特质的肉汤,让我喝下去。从那时候开始,我就不怎么怕许癞子了,相反,还常常盼着见到他,因为每次见他,他都讲一些神神鬼鬼的故事。

我和许阳都觉得,许癞子的故事,比光明村里的老人讲得好多了,不过当时我们俩也说不出到底好在哪。直到后来我才想明白,许癞子的故事之所以有趣,是因为他所讲的那些故事,全都是他的亲身经历。

当然,那时候的我不了解许癞子过去的经历,但因为亲眼见过鬼,对许癞子口中的那些故事,也是深信不疑的。

后来我慢慢跟着许癞子学习道法,并在爷爷的倾囊传授下,慢慢走上了阴阳师的道路,或许我来到这个世间本来就是为了降妖除魔而来,我的阳身也分明能让我感受到阴阳眼的存在。

只是那块青铜镜,却成了我的忌讳,所谓道与魔,魔和道也不过是一念之间,那块青铜镜就是隔着阴阳的一个守望。三生石下,彼岸生花,青铜镜后,一边是阳尘大道,一边是凌霄地府。

我经常到光明村西的乱坟山找许癞子,在那段日子里,许癞子住的那间小土房是我最爱去的地方,他家里不但有很多好吃的糖,还有很多新奇的小玩意儿,像什么人偶啊,木头做的小马、小车啊,数都数不清。

然许癞子说,他家里的这些东西大多是为死人准备的,活人碰不得,不过即便这样,他还是会常常“施舍”给我一两件玩具。不过在许癞子家里的时候,他是从来不讲鬼故事的,还说乱坟山是死人的地界,在这地方说那种事,是要犯忌讳的。

王翰家的老房子在村东,许癞子家在村西,都是在一片很荒的地方孤孤的一座房,周围也没什么街坊邻居。光明村很小,东西相隔不远,可我就是很讨厌从村里走。

我和平时一样,挑着没人的小路朝许癞子家走,这条路偏僻得很,只住着李堂客一家。要说李堂客,应该算是十里八乡舌头最长的女人了,什么叫舌头长,就是爱说别人家的闲话,有时候甚至还搬弄点是非。

李堂客家的井口打在门外,我路过她家的时候,刚好碰上她大儿子李俊在井边捞西瓜。那时候没有冰箱,很多东西为了保鲜,都是存在井里的。

虽然李堂客在村里的风评向来不好,可李俊却是个地地道道的好人,实诚、能干、孝顺,人长得也中正,村里人都说,李堂客也不知道是走了什么运,养了这么一个好儿子。

李俊从井里捞出一个西瓜抱在怀里,我隔着老远就能感觉到西瓜上有股很爽的凉气,李俊也老远就看见了我,笑着朝我招手:“逸伢子,来,进家来吃瓜。”

我那时候虽然年纪小,可还是懂得做做客气的样子:“不了,不了。”

其实就是一句客气话,如果李俊再稍微邀请我一下,我看在西瓜的份上,也得在他们家坐上一坐了。

可李俊眼瞅着正要说话,院子里却传来了李堂客的声音:“崽啊,把院里晒的被子收了。”

李俊“诶”应了一声,就急慌慌地进了院门。留我一个人站在门外,心里感觉就跟吃了颗苍蝇屎似的。

李堂客向来都特别抠,刚才她肯定是故意喊李俊回去的,真是的,我不就是吃你一口西瓜,你至于么?

我站在李堂客家门口,越想越生气,就想着要报复报复她。可我又是有贼心没贼胆,思来想去,一咬牙,一狠心,就从李堂客家的井里偷了一颗西瓜出来。

那是我有生以来第一次偷东西,紧张得要命,心里“扑通扑通”的狂跳不止,加上那颗西瓜对我来说太沉,我抱着西瓜往家里跑的时候,路上还摔了好几跤。

回到家的时候,我还是上气不接下气的,一方面是累的,一方面,还是因为紧张。我把西瓜放在厨房的台子上,随便找了把刀,正要切,爷爷和山麻就回来了。

山麻一回到家,第一件事也是找水喝,拿着瓢就来到了厨房,然后就看见我面对着一颗西瓜愣愣地站着,手里还举着把刀。

刚开始,山麻也没在意,打开水缸的盖子,见水缸里没水了,就到院子里去打水。

刚出门,山麻突然停了下来,朝着厨房的方向喊:“逸伢子,西瓜哪来的?”

当时那种情况,我已经紧张到不知道该怎样才好了,爷爷气冲冲的来到厨房的时候,我感觉自己两条腿都快站不稳了,没等爷爷开口,我就忍不住坦白了:“从李堂客家拿的。”

坦白从宽,抗拒从严。八岁之前,我一直以为这八个字是真理,而且我还听说过,犯了罪,主动自首是可以从轻处罚的。

那是我人生第一次挨了爷爷的打。

晚上我一个人起来,打算去找许癞子,走在村里的小路上,我就开始后悔了,深更半夜的,路上一个人都没有,村里也没个灯,路面反着月光,惨白惨白,看起来也怪瘆人的。

我就这么一边心惊胆战着,一边埋着头在村路上走,眼看就快走到村西头的时,身后突然有人叫我:“别往前走了,停下!”

从声音上来看,喊话的人应该是个和我年纪差不多的小姑娘,我下意识地就想回头,可身子转到一半,突然想起来这可是大半夜,谁家的小姑娘会在这个时候出现在村路上,更何况,这声音陌生得很,而且听上去飘乎乎的,感觉好像很远,又好像很近,我从来没听过这样的声音。

许癞子曾经说过,夜路上如果听到背后有人叫,千万不要随便回头,万一碰上冤死鬼叫魂,这一回头,将肩膀上的阳火碰灭了,就是万劫不复。

那时候的我还不能理解“万劫不复”是什么意思,但也知道,这不绝对不会是什么好词。加上背后传来的声音,怎么想都不像是从活人嗓子眼里发出来的啊!

我的身子半侧着,就这么僵僵地站在原处,冷汗顺着后背不停地往下淌,把背心都湿透了。

透过余光,我看见一股惨绿色的光正慢慢朝我靠近,越来越近,越来越近。

已经被吓得不知道怎么办才好了,就在这时候,一只幽绿色的小手慢慢伸向了我,那只小手凑近我的右手腕的时候,我就顿时感觉到一阵冰凉,当时的心肝都被吓得急颤起来。

“啊——”的尖叫一声,扭头就跑。

我这一跑,几乎是用上了全身了力气,一边跑着,一边还听见后面那个声音对我喊:“你跑什么啊,快停下!”

这一次,背后的声音倒是清晰了很多,像是活人的声音,可活人身上怎么会发绿光?

当时我就认定了背后的东西绝对不是人,发了疯似的跑,心想只要出了村口,就到城乡结合部了,那边人应该就多了。

又跑了一会,眼看就要到村口了,我却已经是上气不接下气,从喉咙里喘出来的气就像火一样,烧得我喉咙发干,腿脚也酸了,别说是跑,就是迈开步子都要使上全力。

最后我实在是坚持不住了,就停下来,用两手扶着膝盖狂喘粗气,可我心里还是怕得要命,就稍微侧了侧身,用眼角的余光朝身后瞄了一眼,万幸万幸,绿光不见了,那东西没追上来。

人就是这样,在极度紧张之后突然轻松下来,就会感觉格外累,我现在也是,腿肚子没征兆地开始猛抽,而我整个人都感觉又难受、又困,迷迷糊糊的,一头栽倒在地上。

好在倒地的时候,我伸手挡了一下,才不至于摔得太惨,只是在脸上刮破了一点皮。

村口外,亮着一盏白晃晃的路灯,那道光对于我来说,就好比是一棵救命稻草,看到它,我心里的恐惧也稍稍消退了一点。

一直到腿肚子不抽抽了,我才很勉强地站起来,继续朝着村口走,我越靠近那盏路灯,就越觉得那灯亮得出奇,晃得人睁不开眼。不过我也没多想,就这么一直往前走。

走着走着,我就感觉有点不对劲了,那盏灯明明看上去离我不算太远,可我走了很久,却一点都没接近它,只是觉得它不停地变亮。而且在灯下,还隐约出现了一个灰色的影子,影子被灯光拉得越来越长,眼看着就快到我脸前了。

我这时候想停下了,可腿脚就像不听使唤了似的,一步一步,不停地朝前走。那道影子已经盖过了我的脸,我觉得头皮有些发麻,心里好像在害怕,又好像特别想接近那盏灯,说不上来到底是什么感觉。

这时候,我模糊看到灯柱忽忽悠悠地朝我飘了过来,和灯柱一起过来的,还有一个穿黑衣服的人,那道影子就是从他身上映照出来的,他长得又高又瘦,手脚直挺挺的,我虽然看不清他的长相,但能看清他那双白森森的眼睛,此时正直勾勾地盯着我。

看到他的时候,我第一反应是长长松了口气,以为是碰到了许癞子,可不知道为什么,我又觉得他不像,当时脑袋昏沉沉的,也说不上来到底哪里不像。

他来到我面前,露出一口雪白色的牙齿冲我笑。当时我就想,许癞子的牙什么时候变得这么白了?我见过他笑,那一口牙,早被旱烟熏黄了不说,左边的门牙还缺了半块。

对了,许癞子的眼睛里怎么只有眼白?我可是记得,许癞子的瞳孔格外的黑,格外的亮,可即便是感觉到了有些不对劲,我还是把眼前的人认成了许癞子,总觉得只要碰上他,我就安全了。

这时候,“许癞子”开口说话了:“老王家在哪?”他的声音很粗又很轻,就像是拉破风箱时发出的那种声音。“老王家?在光明村这地方,至少有一半的人都姓王,我怎么知道你问的是哪个老王。”我心里这么想着,可嘴巴上却什么都没说,还伸出手来,朝着西南方向指了指。

“许癞子”露着一口白牙,嗓子里拉破风箱似的发出一阵含糊的声音:“领路!”他一边说着,一边抓住我的手腕,拉着我朝我手指方向走,他的手指很凉、很硬,像五根铁条一样捆着我的手腕,我明明能感觉到疼,却没想过挣脱,就由他带着向前走。

我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是怎么回事,明明是大夏天的,我却觉得特别冷,手脚都冻得冰凉,而且随着走得越来越远,我的意识就越模糊,只是隐隐约约感觉自己来到了一个很旧的铁门前,铁门上挂着一个木牌子,那木牌也很旧了,不过依稀能看到上面有三个字,第一个字我不认识,只知道后面两个字是:义庄。

“许癞子”轻轻一推就推开了铁门,正要拉着我往里面走,就听见身后有人在喊:“别跟他进去,进去你就出不来了!”

我愣了一下,然后转过头朝身后看,就看见一个和我年纪相仿的小姑娘,她长得很乖巧,一双大大的眼睛仿佛会说话,脑袋后面还扎着一条长长的辫子,她身上穿着一件很漂亮的红花袄子,此时正左手叉着腰朝我这边瞪眼,在她右手上,还拿着一个纸糊的旧灯笼。

灯笼里的火光,是绿色的!

一看到这道光,我的脑袋就像被人用针狠狠扎了一下,整个人都清醒了过来。

这时候我才感觉身上又冷又麻,抬头看了眼身边的“许癞子”,他根本不是许癞子,他带着一个很大的黑斗篷,所以我看不清他的脸,可知道他不是许癞子,他的眼睛里只有眼白,没有瞳孔!还有他的牙,那一口雪白的牙,全都像铁钉一样尖!

这时候我也想起义庄是什么地方了,许癞子说过,在我们村外面,有一个聚义庄,那地方是过去放死人尸体的地方。

这一下,我的心脏都快跳到嗓子眼了,我本能地想跑,可手腕被死死攥着,别说是跑,连动都动不了。

那个人也转过了头,盯着小姑娘,没见他嘴动,就听他的嗓子眼里传来了粗哑的声音:“原来是个小狐鬼,别多管闲事。”

那姑娘站在原地,表情很犹豫,我感觉她好像对我身边的人有些惧怕。

见小姑娘没动,那人从嗓子里发出一阵“呼哧呼哧”的声音,好像是在笑,然后他就拉着我,径直朝聚义庄里走。

我有心想挣扎,可身子却不听使唤,被那人拉着,一步一步走向铁门,眼见已经逃不掉了,我现在最希望的,就是许癞子能突然出现,像上次一样救我。

可许癞子没来,在我身旁却亮起了绿光,小姑娘灯笼里的火,竟突然在我身旁的人头顶上烧了起来,我隔着这么远都能感觉到从火焰中传来的阵阵凉意,那道火苗竟然是凉的,我终于见识了没有温度的火是什么火了。

那个穿黑斗篷的人顿时嘶哑地惊叫起来,不停地用手去扑打头上的火苗。

我愣在原地,也不知道手腕上的五根铁指早就松开了,直到小姑娘冲上了拉住我,对我喊了一声:“快跑!”,我才回过神来,当时也不敢再多想,撒开腿就跑。

小姑娘的手也是格外凉,我被她拉着跑的时候,就感觉被她握住的手脖被冰得有些刺痛。她好像知道我在想什么似的,转过头来对我说:“你先忍一忍吧……坏了,它追上来了,抓紧我!”

追上来了?我下意识地转身去看,就看见那个带黑斗篷的人正在后面追我们,他的速度特别快,像阵风似的,一眨眼的功夫就到了我眼前。

他伸出一双枯树般的手来抓我,可没能抓着,这时候我才发现自己几乎是飘在半空中的,小姑娘奔跑速度一点都不比他慢,她拉着我奔跑的时候,我觉得自己都快变成了离线的风筝,两只脚要过很久才能落地一次。

小姑娘先是拉着我跑上了村里的小路,路过第一个路口的时候,又沿着麦子地朝西面跑。我知道,按这个路线跑下去,再过两片玉米地,就是乱坟山了。

看起来,她是要带我去找许癞子啊。一想到这,我的心就放松了不少,在当时的我看来,不管我遇到什么事,只要许癞子出马,就肯定能摆平的,而在不久前,我心里的这个位置还是专属于爷爷的。

那天晚上的月亮很圆、很亮,借着月光,我发现小姑娘竟然是没有影子的,她是鬼!

可我也就是刚有这个想法,她就背对着我说了句:“鬼也是分好坏的,别老带有色眼镜看我!”

的确,许癞子也说过,这世上的鬼分很多中,虽然大多是恶的,可鬼和人一样,也分好坏,甚至有些福鬼,活人碰上了,还能时来运转。

我心里想的这些事,好像都逃不过小姑娘的眼睛,虽然她这会根本没用眼睛看我,可我还是听她叹了口气:“唉,土包子,没法交流。”

她好像有很大的把握跑赢那个带黑斗篷的人,过了一会,她又跟我说起了话:“我刚才让你停下,你怎么不听我的,还一个劲往前跑?”

没等我说话,她又说道:“唉,算了,你不说我也知道是怎么回事。就你这点胆,也不知道老许是怎么看中你的。你别说话,我知道你想说,可现在你不能张口,就你那一口阳气,非喷死我不可。你可听好了啊,等会到了老许家,不许说我的事,知道吗?还有啊,以后别大晚上一个人出门了,这次我能救你,但这种好事可不是你回回都能遇上的。都怪你,让我白白浪费了一次还阳的机会,这次算你欠我的,以后你得还我!”

她絮絮叨叨地说了很多话,中间都不带换气的。我被她说得一愣一愣的,本来还想问她叫什么名字来着,结果还没等张嘴她就吼了我一句:“不许说话,闭嘴!”

我发现这小姑娘看起来乖巧,凶起来也挺吓人的,这时候,我已经能远远地看见许癞子的土房子了,一颗悬着的心也终于落下了,可小姑娘却露出一副很不耐烦的表情,一边还自言自语:“老许家阳气好重,真烦!”

距离许癞子家还有十来米的时候,小姑娘停下了脚步,随手一甩就把我扔在了地上,等我转过头去看她的时候,她已经消失得无影无踪了。

我坐在地上,发了好半天呆,还以为刚才经历的事,就是一场梦,可很快,我身后就传来一阵低吼生,回头一看,黑斗篷已经追上来了!

我刚平稳下来的小心脏一下子又提到了嗓子眼上,顿时大喊起来:“老许,老许!”

我这么一喊,土房子里的灯顿时亮了起来,同时屋里子还传来了许癞子的骂声:“不长眼的东西!”

许癞子这么一骂,黑斗篷立刻停下了脚步,站在离我不到十米的地方,朝着土房观望,连我都能感觉到他是在犹豫。

哐啷一声,土房的房门被重重推开,许癞子手里拿着一面锃亮的青铜镜,离弦的箭一般冲了出来,青铜镜镜光一闪,黑斗篷稍稍愣了一下神,接着就转过身,一阵风似地跑远了。

许癞子来到我身边,望着黑斗篷走远的方向咂了咂舌:“看这样子,已经快修成飞僵了。这阴山阴水的,尽出些麻烦东西。”

等说完这番话,许癞子又看向了我,我一见到许癞子,终于彻底的安心了,不由地冲着他笑。

许癞子却两眼一瞪,气呼呼地说:“你这孩子,怎么这么不让人省心呢!让你别在晚上出门,你怎么就是不听!”说着,许癞子一把拉起了我的手腕,这时我才发现,在我的手腕上有十个黑乎乎的手指印,其中有五个很长、也比较粗,是黑斗篷留下的,另外五个又短又细,是小姑娘留下的。

“唉,这一年,你这身子算是白补了。”许癞子闷闷地说了一句,就朝土房走了过去。

我起初还担心许癞子会把我一个人丢在外面,还好他前脚跨过门槛的时候,头也不会地说:“进屋,喝汤。

这是我今天一整天听过最动听的声音了,也不管身上又酸又疼,赶紧爬起来,一路小跑地跟许癞子进了屋。

过去我来土房的时候,许癞子总是会拿出一些新奇东西来逗我,可这一次,他从我进屋开始就阴着张老脸,我跟他说话他也不理我,默默地做好了汤,将盛汤的大缸放在我身旁的小桌上,然后就一个人坐在炕头上抽旱烟。

直到我把汤喝完,许癞子才站起身来说:“走,送你回家。”

“你等一下!”许癞子叫住了我,“把这个拿上!”说完把那面锃亮的青铜镜送给我,又道:“你晚上出门的时候就带上它,它陪了我几十年了,积下的阳气可以让你暂时挡一挡那些游魂野鬼。”

“谢谢许叔!”我一手拿着青铜镜,一手被许癞子牵着,一脚深一脚浅的回了家,一路感觉周边的一切似乎都在回避着我,这是个宝物,我得寸步不离……

(未完待续,请参看下一回《无人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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