昆仑。
掌门继任仪式。
前任昆仑掌门陆蒙望病体沉疴,积重难返,提前将掌门之位传予岑云谏。
此事众望所归,无人有异议。
暌隔几百年,昆仑换掌门人这样的大事,四海九州的大大小小修真门派自然都想要见识一下圣仪威肃、八方来朝的隆盛之况。
仅在昆仑之下的几大门派不必说,早已精心准备。
有许多小门派,原本拿不到请帖,还要钻头觅缝地把自己加上名单最末。
也是因为这次昆仑离奇地大方,几乎是敞开山门地接待客人,前后半个月间,足来了一万多人。
虽不能说比得上岑云谏就任仙君那次那般群英荟萃,许多门派与陆掌门同辈的老祖宗都不乐意来,但起码打发了小辈前来凑个热闹,是以绝大多数都是年轻弟子,完全可以说得上是人才济济。
这些客修一到昆仑,即被规定不可以随意走动,只可以在允许的地方逛一逛,否则触犯了什么违禁,届时后果自负,纵是丢了性命,昆仑也概不负责。
依靠门派的高低,将住宿分为上、中、下舍,划分等级在修真界中是一种无形的规则。
大门派的弟子可以得到一整个洞府来休息,杂门小派的人则会被凑成一个院子,甚至几个人住一个房间。
前者还敢在师长的陪同下,寻一两名昆仑弟子陪伴着,去见识一下昆仑的几座大殿,眺望一下远处的昆仑墟。
而后者则不敢有什么大的走动,小心翼翼地等待着掌门册封仪式那天的到来。
但在院子里,他们还是敢自由讨论的,左右结识一番,甚至小小地切磋切磋技艺。
大家来自天南海北不同地方,官话里又夹杂着方言的口音。
“昆仑真是个好地方。”
“不来不知道,他们这一片山头就比我整个门派要大了。”
“守山门的弟子穿的都是冰鲛丝织的长衫,啧啧。”
“你们说,钧天仙君是怎么长的?这个年纪就又是当上仙君,又是执掌昆仑。”
“他莫不是某位老祖宗夺舍而成的吧?可怕,可怕。”
“只是不知道他以后会怎样……”
就修真界有历史记载以来,几任仙君似乎没有一任有善终。
每一位不是不得好死,就是下落不明。
又有人说:“你们有没有觉得,昆仑仿佛跟以前有点不一样了。”
好像有,好像没有。
昆仑弟子倾巢而出,要为安排住宿头疼不说,人多了,清静就少了,得加强昆仑的守护法阵。
大家为了昆仑的煊赫而骄傲,累几日也心甘情愿。尤其是钧天仙君叮嘱过,不可傲慢疏忽,要把每一位来宾的门派来历都记下来,若是可以,连他们的术法也推敲出个大概来,一一摘记好。
等到典仪结束,即可整理出一份庞大的名单。
尽管他们不太明白其中涵义,堂堂昆仑难道还要觊觎小门小派的法术吗?可既然仙君都这样交代了,弟子们自然会遵循他的吩咐完成。
前些日子,嶙山置的置守玩忽职守,竟然让某大妖魔进入了昆仑在凡间的辖区,使得仙君大发雷霆,将各置守都查了一遍,轻者降低供奉待遇,重者被斩断佩剑,逐出师门。
对于一个剑修来说,后一项惩罚实在是太可怕了。
一时间昆仑上下噤若寒蝉,对这位新掌门人的上位终于有了实感。
岑云谏的持身之洁、嫉恶之严,所有人早有体会,往后,是必须得适应这阵猎猎朔风了。
岑云谏打算借此机会,进一步地熟悉了各大门派的执掌人。
叫许多人吃惊的是,他看上去冷冷淡淡、目下无尘,张口却能将上次仙君继任仪式后见过一面的人说出名字来。
岑云谏没有在自己的洞府,而是在北宸殿庄重地接见众人。
事实上,岑云谏暂时封了自己的洞府,不许任何人窥探。
掌门没出面,只用水月花镜看着岑云谏接人待物的姿态,事后提点了一句:“端正有余,圆滑不足。”
岑云谏却道:“本座为何要与他们圆滑?原就是想借这一次仪式重振昆仑声威,让他们仰视昆仑。”
掌门竟答不上话来。
岑云谏得了瑶光台上在前任仙君故去以后积攒了数百年的天地灵气,如今功力大涨,锋芒极盛。
他明白岑云谏倒不是忤逆师长……
只是,只是……
说得绝不算错,他是因为实力不足,又在昆仑式微时临危受命,才不得不圆滑一些,有几次被其他门派的老祖宗敲打,也不得不忍气吞声。
可岑云谏不一样,的确不必学他的行事作风。
岑云谏似乎给自己树立起了一面无形的高墙,这固然能够保护自己,不被动摇道心,却也不知不觉地将自己给困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