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栖游没有丝毫犹豫,拒绝道:“我不要,”他长剑出鞘,上前与萧望并排,“我与萧兄一起进入探看。”
萧望皱眉:“我不知道里面有什么,你没必要同我一道冒险。”
“这不是冲动,”沈栖游坚持道:“萧兄救我两次,倘若我如今同懦夫一般令萧兄独自涉险,又谈何君子,”
“何况,萧兄是如今修为最高之人,你若出了事,我更不是他敌手——与其束手待毙,不如同萧兄一起,至死我们两人,能赢他的机会更大些!”
萧望没再说什么,掌心风动,旋起一束卷焰,借那点掌中之火,二人迈入了在外看不清一点景象的庙中。
跨入门槛瞬间,沈栖游身形忽地一僵,一道刺骨寒意窜上脊椎,令他不自觉打了个哆嗦。
这股感觉消逝极快,沈栖游却还记得那一瞬间心脏停滞的恐惧。
他握紧手中剑,四下环顾,在微弱火光照亮下,勉强能看清庙内之景——
与白日祭拜时安谧平和不同,如今的小庙虽仍旧逼仄,却多了些肃杀之气。屋角五谷摆设换成鲜血染就的军队旗帜,香炉香案等祭祀用品被替换作军事沙盘,聚米为谷,其上两军对弈,背水为阵,俨然大战之势。
沈栖游下意识抬头向神像看去,明明仍旧是空白五官,却兀然惊觉自己似乎在被无数目光注视,他心脏砰砰跳动着,说不上的慌乱。
“果然如此,我认识这里。”萧望低头端详这副沙盘,不急不缓说道。
那道视线又来了,沈栖游四肢逐渐发冷,心跳也变得更快。
“萧兄……”他唤道,“你有没有觉得哪里不对?”
“这处,若我没记错,是陆历二百八十一年至二百八十三年间,綦朝与外莽之战的关隘交界处,綦朝兵士若想尽早到战场,穿山最为便捷。”
仿佛没听见沈栖游在叫他,萧望仍自顾自说着,“而宁阳村,因祖辈原因,虽与外界交流不易,却依然坚持生活在此。”
“这场战争持续了十三年,但太久远了,也记不得谁胜谁负,可我总觉得,这是个关键之处……你还记得我入村前交给你的那朵花吗?拿出来。”
“萧兄……萧望?”沈栖游有股不详预感,急切叫了几声,发现萧望似乎根本没发现自己在唤他,视线也集中与分析沙盘之上。
那股寒意更强烈了,像是蔓延到了四肢关节,沈栖游想抬剑,才发现自己似被千百斤巨石压迫身体,早已无法动弹半分。
忽然,他听见一道重重砸地之声。
恍若惊雷在耳畔炸开,震耳欲聋。
沈栖游那一瞬间以为自己要失聪了,他被震得恍惚,太阳穴一阵一阵传来钝痛。
那些视线好似忽地汇聚到了同一处,沈栖游慢慢抬眼,见到了几乎贴在他面颊之上,放大数倍的河梁神神像。本应空无一物的面上,此刻冒着无数瞳孔,密密麻麻地纯黑瞳仁一动不动地盯着他。
沈栖游头皮发麻,毛骨悚然。
萧望据他仅仅几丈之远,却根本未觉察到在他身上发生的一切,甚至根本未发现那神像动了位置。
“官兵若想从内陆到关隘,有两条道能走,一条为大道,费时较长,适合一军或一师增援,一条则为临近宁阳村的小道,虽陡峭些,却也更近,适合通信,或是输送紧急物资所行。”
“我想这也是为什么,那位大婶一直说有官兵来掠夺他们的粮食缘故。此处距驻地太近,时常粮草未至,有好事之人溜出军中,想来村庄中趁机打家劫舍。”
那些眼瞳以极快速度溜溜打转着,变得更小更多,似乎生了白面上的无数蛆虫,以极诡异的方式分裂,扭动着他们身躯。
剧烈的压迫感从四面八方而来,沈栖游无法动弹,耳侧声音一声较一声更重更强,好似身处荒漠沙场,狂风卷席砂石吹擦在他脸颊,火辣痛感瞬间侵蚀,身上似有千斤之重,千军万马的脚步声如擂鼓敲击愈加逼近。
萧望的声音还在传来:“这小镇之人本就痛恨官兵,又怎会将本应祈求风调雨顺,五谷丰稔之人,却为神像造出一套铠甲,那便只有一个可能——”
“造成这一切的,是个与村庄有怨,且以极凄惨方式死在此地,恨他们入骨的官兵。”
话音方落,那乱动的眼珠忽地停滞,全数集中在正中,瞳仁黑得可怕,同时头顶寒光一闪,沈栖游极力辨认,看见一柄雪亮长刀似从半空落下,要将他从中劈砍两半。
不要,不要!!!
千钧一发之际,刀尖在距离他额头不过两寸,铿锵相撞声乍然响起,一道风刃凭空化剑,生生止住了那道险恶刀意。
沈栖游身体上的重压顷刻消失无踪,他浑身湿汗,急忙抽剑,发现面前头颅早已不知什么时候回到神像之上,如今火光照耀,依旧空白无暇。
是错觉吗?
他惊魂未定,迫切追问道:“萧兄,你也看到他了吗!”
萧望:“看到什么?”
沈栖游:“那你……那你怎知……”
“你一直不回话,也不将花递予我,我抬头看你时,见你眼神空洞,不住发汗瑟抖,整个人如同被魇住一般。我意识到不对,便用了却邪之法,才将你神思唤回。”
沈栖游追问道:“什么意思,你在此处一切正常,没有任何不适,那座神像也没有移动过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