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栖游想象不到谢归忱这副模样。
在他心中,谢归忱一向周正而得体,永远带着一股傲气与不食人间烟火的冷厉,像孤高的鹤摸不着的云,如何会做出这样低声下气的哀求模样。
正德长老告诉他,那几日的谢归忱,好像变得与从前不一样了。
世上最坚硬的石头有了一颗软绵绵的心,这颗心满满当当只塞下了一个人。
那日正德在雨雾中看向他,道:“沈栖游的身体存放于冰室之中,你的灵力守卫之人再清楚不过,你若想见他,便需自废修为。”
他问:“谢归忱,即使这样,你也愿意吗?”
谢归忱睁着一双被雨淋湿的双眼,什么话也没说,只抽出佩剑,要去斩断自己经脉。
正德在落剑的最后一刻阻止了他,犹豫道:“我不能保证让你看到,可我会去探宗主口风。”
谢归忱额发湿漉,在雨中慌乱点头,他看着正德,像一只被抛弃的丧家之犬。
他最终还是没有见到沈栖游。
沈巽将他尸身保护得极好,不许任何人探望,正德曾试探过沈巽口风,问,有没有可能,不是谢归忱将沈栖游杀害?
沈巽想都没想,道:“我与成百弟子亲眼所见,还能有假?若我见了谢归忱,定将他头颅斩下,替我儿报仇雪恨。”
他本就独子才去,精神状态极差,如今更是态度坚决,毫无回旋余地。
论是谢归忱再百般哀求,正德也无法令他看到沈栖游。
谢归忱就此离去,再次相见,已是百年后宗主易位了。
为掩盖宗门丑闻,谢归忱必须是这个灭宗之人。
谢归忱并不会处理宗内事务,他只能用一身修为去击败所有妄图觊觎宗门之人,护下宗门百年平安。
沈栖游既已归来,证明姜怀与他并无关系,那如何在处理姜怀已经提上了日程。
这些年间,他们一直在调查姜怀究竟要做什么。可正如谢归忱所言,他似乎除了想方设法令谢归忱接受他外没有任何目的,连对其他弟子的恶行也皆由谢归忱引发。
实在太过奇怪。
沈栖游离开白虹殿,看见跪在殿外闭目的谢归忱,他去牵师兄的手,道:“等久了吗?”
“没有,”谢归忱道,“与长老说了什么?”
沈栖游轻轻抱住他:“没说什么,讲了些我不在时发生的事,说了父亲母亲,说很想我。”
谢归忱道:“我也很想你。”
沈栖游笑道:“我知道。”
不日便是内门弟子比试,这算不得什么大比,只是检阅弟子一年来修行成果。沈栖游入宗未满五年,照理来说是不必参加的,沈栖游却坚持道:“我想去。”
谢归忱:“好。”
沈栖游问:“近来我总是内力充盈,修为进益也比以往更快许多,是因为和师兄合道的缘故吗?”
谢归忱道:“嗯,我们修为相差太大,暂时不适合双修之法。”
“那我是如何……”
“我用了合欢宗的的炉鼎之法。”
沈栖游瞳孔缩紧,蓦地看向谢归忱:“……什么?”
合欢宗以炉鼎心法闻名,便是因为能通过交合促进二人修为增进,与道家法门的双修心法有异曲同工之妙。合欢宗提倡与多人交合以快速增进修为,道家却秉承只与道侣双修合籍。
双修心法有种种限制,如心意相通,又需二人修为差距不能过大,否则反会灵气逆流得不偿失。合欢宗之法虽方便许多,但无心法加成,外人学习并不能达成共进之效,只会纯粹以自身修为供给对方——这便是世上普遍“炉鼎”由来。
若非被逼迫或自身难保,有几人愿意做这个只出不进的炉鼎,供给他人修为的容器。
他齿根打颤,紧紧瞪着谢归忱,气急道:“师兄,师兄怎能如此糟践自己?”
谢归忱:“我自愿如此,谈何糟践?”
沈栖游语气愤然:“若是暂时不能双修,我便提升修为赶上师兄,我不会令师兄做这等……世人所不齿之事。”
谢归忱道:“术法走向被我修改过,递送于你的修为不足我体内万一,我控制了量,也只是助你更快进益。”
“不行,”沈栖游还是拒绝,“这归根到底仍是炉鼎之法,师兄莫要再对我用……”
谢归忱没让他将话说完,俯身堵上了唇。
沈栖游慌张起来,一个劲去推他胸膛,急道:“师兄、唔,还、还在外面,快松开……唔唔……”
谢归忱随手将他压到一处树上,此处虽偏僻,但偶尔仍有弟子经过,谢归忱安慰道:“没事,看不到我们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