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朝朝顺从地由他替自己弄枕头,又掖被子,一夜吊在半空的心,此时有了一些踏实的感觉。
然而,周怀年的心里却是很不好受的,他坐到病床边的椅子上,犹犹豫豫地开口:“朝朝,我太太她……”
这个称呼很难在她面前说出口,包括他臆想的这桩很有可能是蓄意“谋杀”的车祸,他都很难启齿。不论是站在哪种立场上,为她说话,或是为苏之玫说话,感觉都不对。这错,只能归结于他自己。
正不知如何继续再说,却听穆朝朝说道:“昨晚的事,还要谢谢你太太。”
周怀年愣了一下,眼睛里全是困惑。
“昨晚我不小心晕倒了,恰好就倒在了周太太的汽车前面。若不是她将我及时送到医院,之后会发生什么事,我也预料不到。是要真心要谢谢她的……”
“竟是这样……”周怀年沉吟,心里忽而对苏之玫生出一点歉意。
“她没告诉你么?”穆朝朝以为,是因为他太太与他说起这事,他才赶回上海的。
周怀年不敢告诉她真话,只是笑着敷衍道:“哦,她没说得那么详细。”他瞥见病床旁边的小桌子上放着几网兜的水果,便随手从里头捡出一个橘子放在手里剥着,并且将话题转到她晕倒的这件事上,“好好的,怎么晕倒了呢?医生是如何说的?”
想起江柏归昨夜的举动,穆朝朝此时还是感到一阵心慌,然而,这事是绝不能让周怀年知道的。尽管她反感江柏归如此,但更怕周怀年因此而对他、对江家做出什么狠绝的事。
她伸手去周怀年的手里拿了一瓣橘瓤,塞进嘴里,故作轻松地说道:“没什么,在一场派对上喝多了一些,柏归来接我,和他吵了一架。我跑到街上,觉得头有些晕,就……”忽而看到周怀年的脸上没了笑,还很严肃地盯着自己看,穆朝朝又赶紧补充道:“大夫来查过了,没什么事,就是喝多了一点,情绪也有些不太好……”说完,又偷偷抬眼瞄他的神色。
周怀年板着脸,在择白色的橘络,不言不语,还在等她继续说下去。
可说多错多,穆朝朝不敢再说,便又伸出手去想从他手里拿橘子。
周怀年躲了一下,没给,抬起眼,看着她问:“说没说谎?”
被他这么一问,穆朝朝心里一沉,咽了咽口水。只要她露出一点马脚,他一定能将整件事情看穿。她定了定心神,坚定道:“我没说谎。你为什么要用这种眼神看我?”
“哪种眼神?”周怀年笑起来,将一瓣剥干净的橘瓤送到她嘴里。她说与不说都好,他自会去查清楚。
穆朝朝别过脸,将他喂进嘴里的橘瓤拿下来,有些赌气地嘀咕道:“总是不信我……”
周怀年探身过去,拿手里的橘子又去寻她的嘴。穆朝朝故意躲着,他便硬是要喂,两人你逃我堵的,在那张狭小的病床上玩闹起来……
苏之玫走到门口,听到嬉笑声,又退回去。两只手紧紧攥在一起,忍了忍,才又抬手去敲门。
玩闹的两人被敲门声打断,同时看向门外。穆朝朝有些尴尬地低下头,而周怀年在看到门外的人后,也坐回了原位上。
“进来。”他将橘子放到桌子上,对外面的人说道。
苏之玫从丫鬟手里拿过食盒,得体地笑着走了进来,“该用饭了穆妹妹,特地让人从粤菜馆子要的清粥小菜,大夫说这两日你该吃清淡一些才好。”
她将食盒放到病床旁边的桌上,并开了食盒的盖子。然而,在发现桌子都被那些水果占满后,便将桌上那一兜兜的水果都塞到周怀年的怀里,“帮帮忙呀,把这些都收一收。”
她这样指使这个男人,可是从来都没有的事。然而这个男人此时,竟也没有一点脾气。周怀年提着那些水果起身,寻了另一张空桌放好,要坐回去时,发现苏之玫已经将自己的位子给占了。
他迟疑了一下,靠到病房的窗台边站着。
苏之玫坐在他方才坐过的那张椅子上,端着一碗粥小心地吹。
穆朝朝有些不好意思,伸手去接她手里的碗,“周太太,我自己来吧。”
苏之玫拿眼睛嗔怨似的看她一眼,说道:“你自己来可以,但以后别再叫什么周太太,叫嫂子好了,别跟我见外。”
穆朝朝的手停在那儿,犹豫地看了一眼站在窗边的周怀年。
“你看他做什么?”苏之玫笑,“要不,叫姐姐也行。”
周怀年眉头皱得有些古怪,但又不知该插什么话。
他大概也没什么主意,穆朝朝只能靠自己,她在这两个称呼之间斟酌了一番,吞吞吐吐叫了一声:“嫂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