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则道对田问少言寡语一事早有耳闻,心知再问下去也问不出个所以然,又见木家几个人脸上有些挂不住,连忙一笑,话题从田问身上撤出,看着火小邪抱拳道:“特使大人从南方千里迢迢赶来,一路辛苦!”火小邪哑着嗓子应道:“火王大人客气了。”
郑则道见火小邪一直不去掉脸上面纱,便又说道:“几个月前,火家收到了木家的药会令,邀请火家去斗药大会见证木王之位决出,可惜这几月来火家出了些纷扰,前任火王严烈大人被倭寇害死,所以未能派人前往木蛊寨拜会,很是遗憾。今天见到特使大人,想必是木王已经顺利决出,颇为欣慰。火家性子急,我就不多说客气话,开门见山地问问特使大人,您此行有何指教?”
火小邪长身而起,拜了一拜,毫无掩饰地说道:“此行乃邀请火家,五行合纵,破万年镇,破罗刹阵。”
“五行合纵?”郑则道微微一愣,“破罗刹阵?”
火家九位堂主也听得真切,一片哗然,难以相信。
尊火堂堂主尊景齐乃火家首堂堂主,眉头紧皱,笔直站起,高声喝道:“五行合纵乃五行世家大忌,此事绝不可为!”
立刻便有两位堂主高声应和。
火小邪嗓子一粗,叫道:“五行合纵一事,火家何人做主?”
此话一出,尊景齐口气一滞,把千百句拒绝的理由生生咽回肚内,无人再嚷嚷。
郑则道缓缓站起,倒很是平静,说道:“特使大人一语,石破天惊,我本想着你是来通告新任木王是谁,以及木火两家的其他合作事宜,岂知木王之邀,竟是五行合纵这等大事?如此重大事宜,恐怕一时间无法给特使大人答复,还望新任木王亲自与我商议,见谅。”
尊景齐闷声道:“火王大人说得极是!”
另几个刚才还坚决站在尊景齐一边的堂主,也立即改口,附和尊景齐赞同郑则道。
郑则道实际掌持火家,代火王之位不过二三个月罢了,居然能让一直对严烈不满,不听火家差遣,以首堂尊火堂堂主尊景齐等人为首的一批人,俯首帖耳,不敢再越俎代庖替郑则道拿主意,郑则道的确有几分手段。
郑则道能在火家站稳,其间不是三言二语可以说清的。简而话之,郑则道在火家十年,虽一直是严烈的亲传弟子,但人缘甚好,极会钻营,遍布眼线,兼容并举,拉拢亲信,又有水家的水妖儿为妻,逐渐形成了郑则道、苦灯和尚为首的一派势力,连尊景齐等反严烈之人,也对郑则道又敬又怕,表面上颇为亲近。其实火家人大多数想得明白,严烈要是不做火王,郑则道乃下任火王的最佳人选。数月前郑则道从火家祭坛,夺了一颗火煞珠,不惜毁容逃出,一通哀告之后,得到了水王流川的首肯,于是水王流川为首,联合了土家田羽娘、木家林木森,一共三家给火家递信,请火家破格让郑则道代持火王之位。
郑则道脸伤刚刚修复,便赶回火云庄,装作勉勉强强、痛哭流涕的暂代了火王之位,随后立即安排,由苦灯和尚做了火法坛坛主,控制住火家法理,旋即以火家惨祸,理应各堂自责的理由,抽空尊景齐一方的势力,使得尊景齐旗下大半数人倒戈至郑则道一边。
郑则道得势,却不傲气,反而善加安抚尊景齐等火家元老,晓之以情,动之以理,点中尊景齐一直抱怨严烈是火家内乱祸首的这块心头软肋,鼓励众人火家虽损兵折将,但主力仍在,更要精诚团结,才能重振火家雄风。
这般一硬一软,攻守兼备,不过二个月时间,火家便改旗易帜,归于郑则道手中,无人撼得动郑则道火王地位。尊景齐虽说不甘心,但旧敌严烈已亡,自己年龄也大了,见火家终又团结一致,感慨良多,心里佩服郑则道不愧是严烈看重的人,确是个玩政治的奇才。火家有郑则道当火王,终结火家三十多年内乱,算得上火家幸事。
于是乎,今日郑则道说话,均是掷地有声,火家没有谁敢直接顶撞反抗的。
火小邪听郑则道说出此话,不禁哈哈大笑:“说得好,如果我本人就是木王呢?是否可以谈谈了?”
没等郑则道不相信,王全王兴就差点把眼珠子吓得掉在地上了。怎么!明明木家来信说新任木王不来,只是派出了特使,结果特使大人就是新任的木王?他们给火家上拜帖,也是说木王不来,特使来,没往火小邪就是木王这个方面想过。可火小邪这一句话,把一对父子,完全弄糊涂了。
王孝先站起身来,向火小邪一拜,高声道:“这位就是木王大人!”
百艳仙主附和道:“是啊,千真万确。”
火家人喧哗一片,纷纷站起,不知是该信还是不信,都向郑则道看过来。
郑则道轻哼一声,不露声色,反问林婉道:“林婉大人,你是木家少主,敢问一句,他是木王吗?”
林婉盈盈一拜,清脆地说道:“他的确是新任木王。”
郑则道还是继续问道:“土王大人,那你说呢?”
田问说道:“他是。”
扑通扑通,王全王兴已经跪倒,齐声道:“青云客栈王全、王兴参见木王!请木王原谅不敬之罪。”
郑则道高声大笑,说道:“好!既然各位都说特使大人就是木王,我当然也相信!木王大人啊,你说你这是何必?你是怕你过早说出自己的身份,邀我五行合纵,我若直接拒绝了你,会没有再谈的余地了吧。”
火小邪也笑道:“火王说得对!”
郑则道走上两步,看着火小邪说道:“可是木王大人,就算你亲自来了,五行合纵这件事,我还是不能立即答复你。等我想清楚了,择日再告诉你,你看如何?”
火小邪针锋相对地说道:“我看还是现在定夺比较好。”
郑则道说道:“现在?木王大人?你是不是有些强人所难了呢?”
“就是现在决定。”
“木王大人!”郑则道口气一厉,“你我都是五行世家的一家之主,彼此平辈,理应互相尊重,而木王大人你一直戴着面纱,用假声说话,不露出真面目,是不是瞧不起火家?又有什么资本让我现在就决定?”
“嘿嘿,这就是我要求你现在决定的资本!”火小邪换成自己的真声,同时话语一落,便将脸上的面纱扯下。
偌大的火云殿骤然一片安静。
就听一个声音大叫道:“火小邪!是你!”
那喊叫的人,正是与火小邪同闯火门三关的闹小宝。
“火小邪?”
“火小邪!”
“是他!”
“就是他!”
火家所有堂主,看清了火小邪的相貌,纷纷大叫起来。
尊景齐手中一抖,已有一道七节的钢鞭亮在手中,怒气暴涨,死死盯着火小邪,大骂道:“火小邪,你好大的胆!几个月前刚刚引倭寇毁了我火家祭坛!杀我火家人数百人!夺走火王信物!今日还敢假借木王身份,来火家嚣张!我看你怎么逃出火云庄!”
有人喊道:“土王大人,此人与火家有血海深仇!请你千万不要受他蒙蔽!还请速退!”
有人喊道:“火小邪,你这个火家弃徒,汉奸走狗,狼心狗肺之人,你今天死定了!”
有人喊道:“杀!杀此人解火家之恨!”
闹小宝又气又愁,叫道:“火小邪,我曾经当你是兄弟,你怎能干出天理不容的无耻行径!今天见到你,不是你死就是我亡吧!火王大人,请下令杀了火小邪!”说着双手一挥,两团火焰已在手心中升起。
王全王兴哪知道火小邪与郑则道、火家有如此多的恩怨,冷汗直冒,不知怎么好端端的,一见是火小邪,火家就翻脸了。
王孝先、百艳仙主也不知究竟怎么回事,但见火家众人发难,要杀火小邪,不敢犹豫,急忙备毒,准备大战一场。
有人叫道:“小心木家毒药!”
火家各堂知道木家药物厉害,对手又是仙主级别的人物,施毒手段高明,决不能小视,故而纷纷后撤。
有人叫道:“闹小宝!先用你的火球打过去,烧他们个焦头烂额!”
火小邪一直嘿嘿冷笑,此时才直视着郑则道,暴喝一声,声震屋脊:“你们谁敢动手!伤到我们任何一个,火家无人能活!”
“别听他的!”
“围住他!看他们手脚敢动一下!”
“火王大人,请发令吧!大不了烧了这座火云殿!”
郑则道一直与火小邪牢牢对视,不言不语,终于沉喝了一声:“火家列阵!”
呼呼啦啦,火云殿外从各处钻出全副武装的火家盗众,杀气腾腾,顿时将火云殿围了个水泄不通。原来郑则道是早有准备!
郑则道这时才对火小邪说道:“果然是你!”
火小邪嘴角微微一撇,似笑非笑地说道:“你早就怀疑是我。”
“我只是现在才确认。”
“佩服,你真是沉得住气。”
“过奖!我也佩服你的勇气!”
“你想报仇?”
“当然!我时时无刻都在想。”
火小邪嘿嘿直笑,却不答话。
郑则道说道:“你的镇定究竟从何而来?”
“你刚当上火王,就想对木家宣战?”火小邪反问道。
“你能当上木王,才是天方夜谭。我看了我杀了你,木家人要拍手称快!巴不得你死!”
“郑则道,你的口舌之能更胜当年。”
“我可不是只靠口舌之能,而你现在似乎只有口舌之能。”
“犀利!不愧是郑则道!我只问你,火家是否愿意五行合纵?”
“看来你是有十足的把握,认为我会同意?”
“想必你知道,火煞珠在你我身上,都有一颗。”
“不错!”
“你可以光明正大地赢我一次,拿回火煞珠,也可以以多胜少,混战一场,把我杀死以后,再拿回火煞珠。目前的局面,你选择后者可以稳操胜券,但失去了一个你今生都可能无法遇见的机会!”
“你说的机会就是五行合纵?这算是什么机会!”
“你这么聪明,应该知道五行合纵是为了什么。”
“……”郑则道眉头总算微微一皱,“呵呵,呵呵!火小邪!我根本信不过你。”
“首先,我不是你,其次,信不信由你。你现在可以下令杀我了,我本就是一个无牵无挂的人,死了一了百了,而你呢?来吧,下令吧,我求之不得。”
郑则道看着火小邪,火小邪也看着他。
郑则道忽一抬手,大声说道:“火家人听着!我今天与火小邪要一较火家盗术的高下!所有人不得插手,不得干预!”
火家众人一愣,尊景齐随即大声道:“火王大人!你一人应战,十分危险,不能轻率啊。还是我们一齐发力……”
郑则道突然大怒:“别说了,难道我赢不了一个火家弃徒!我若输了,我让出火王之位,给火小邪!”
火家人更是大惊,有人不安道:“火王大人,请慎重啊!”
郑则道依旧怒道:“统统闭嘴!退后!让出位置来!谁人再敢阻止,火家家法伺候!”
火家众人见郑则道下定了决心,颇为无奈,但又不敢违抗,只好再度后退,腾出一片空地来。
郑则道缓步走入场地中间,看着火小邪说道:“火小邪,有言在先,你我较量身手,可用兵械,但你不得用木家药力。除此以外,方法不论,谁先拿到对方身上的火煞珠,谁便赢了!土王田问大人,你素来公平,受人敬仰,还请你做个见证!”
田问高声说道:“好!”
火小邪也念了声好,对水妖儿、王孝先、百艳、林婉、田问等人说道:“真巧,田问兄,林婉,各位,请你们退后,万万不可插手。”
水妖儿、田问、林婉三人都很平静,领着其他人向后退去。
火小邪上前几步,说道:“好了,郑则道,开始吧。”
火云殿上,满满当当的人,全部大气不敢出的,等着这次火王、木王大战开锣。
郑则道脸色更白,说了声请,突然身子疾动,笔直地向着火小邪冲来,一只手五爪齐张,直袭火小邪胸前。
火小邪堪堪然避过,在地上打了个翻滚,退后几步。
郑则道杀气纵贯全身,快如闪电一般,虽是凶猛异常,但进退有度,不是一味猛攻,并且精神状态绝无一丝一毫的轻视,乃是用出了十二分的本事。
火小邪暗赞道:“郑则道好身手!以前在奉天赢他,实属侥幸!今日看来,胜负手在十个来回之内。”
火小邪心想则身动,体内劲力一展,两套经脉顿时全开,一正一反,随时交替,所以与郑则道两个回合下来,动作之诡异,行为之难料,如同两个人套在一个躯体内,让人瞠目结舌。
尊景齐和几位年长的堂主,与炎火驰乃同一个时期的火家弟子,见火小邪这种动作,都是心中狂呼:“这是炎火驰的手段!火盗双脉吗?火小邪难道是炎火驰之子?”
可是郑则道从未领教过火盗双脉的功夫,见火小邪应对自己的攻势,异于常人,看不出他下一步的动作趋势,心头也是一惊。如果如此,唯有快准狠制胜,容不得火小邪反应。
郑则道下手更狠,双手交替极快,亦虚亦实,亦动亦静,确是火家盗术的精髓,如此犀利猛烈的火行盗术攻势,又夹杂着杀手之气,纵然是火盗双脉,火小邪也并未游刃有余。
三招一过,两人已转为近身缠斗,盗术比拼不是武术,以盗为主,以武为辅,所以两人尽管靠近,却不见武术中常用的一招制敌于死命的套路,反而看着像是喝多了手舞足蹈一般,明明要击打要害,却又贴身而过。
殊不知,越是这样,火小邪越是凶险!郑则道随时会转盗为杀!你去盗他,他会杀你;你去杀他,他会盗你,而火小邪杀人的技术,比杀手世家出身的郑则道差得太多。
郑则道眼看火小邪身手动作已经慢于自己半拍,只凭不合常理的动作躲避,暗哼一声,更是下手如闪电一般。郑则道辨明,那颗火煞珠,以绳悬挂在火小邪胸前,虽藏在衣下,要盗出来,反而容易。
郑则道单手猛然一指,直插火小邪双眼,火小邪侧头避过,正让郑则道抓到了机会,一把抓住了火小邪的颈部皮绳,啪的一下拽断!整个的拽了出来。
火小邪立即抬手来抢!
郑则道心头一喜,本以为事成,岂知刚把皮绳全部扯出,便觉得不对,皮绳上根本没有挂着火煞珠。
而火小邪直扑而至,与郑则道纠缠一下,一个反手,用的是火盗双脉的本事,不是可以猜测到的运动轨迹。火小邪手掌在郑则道拳心一划,郑则道猛然察觉到有两颗热乎乎的珠子向自己手心中直塞。郑则道自然而然把这两颗珠子握住,往后急退。
一边后退,郑则道一边感觉自己的腰间,不禁背心一凉,他腰间的火煞珠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不见了!甚至藏火煞珠位置的腰间衣裳也被划穿,开了一个小口,只有两指宽窄,不近身翻看,根本观察不到。
郑则道心头狂跳,再退数步,张开手掌飞快地扫了一眼,两颗火煞珠正躺在自己手心中。原来火小邪不仅贴身近战时盗走了藏在自己身上的火煞珠,而且把胸前的另一颗火煞珠取下,一并塞到了自己手中!
若按道理,火小邪刚才明明完胜了郑则道,却把两颗火煞珠归还,恰到好处地制造了郑则道盗取两珠的假象!如果火小邪、郑则道不说,火小邪这番缜密之举,局外人根本察觉不到!
火小邪并未追逐郑则道而来,郑则道刚刚站定,就听火小邪说道:“我输了。”
郑则道心里又惊又怒,事已至此,手握两颗火煞珠,难道能当着如此多人的面,说出自己本来败北,反被火小邪赠送两颗火煞珠的实情?于是郑则道强压住心头愤恨,哈哈大笑道:“领教了!”说着,把手一伸,将两颗火煞珠亮给田问和火家众人观看。
火家欢声雷动,可其他人的恭喜,在郑则道心中,却如刀扎一般!他心里非常清楚,真正的胜利者,是火小邪!
火家盗众见两颗火煞珠再度齐聚,士气大振,一片欢呼声中,有人大喝道:“火王大人速退,待我等杀了火小邪这小贼!”
呼啦一声,火家的包围圈立即收拢,各色兵器持于手中,杀气冲天,若是齐攻而至,只怕火小邪难逃一死。
火小邪面无惧色,只是看着郑则道,沉声说道:“郑则道,你赢了,已是火王正统,现在,该你选择了。”
有人依旧大喝道:“火王大人!不要再听这小贼废话!”不少人跳出阵外,就要对火小邪急攻。
郑则道并不退后,面色发白,突然举手高叫道:“统统退下!”
“火王大人!”众人一惊,站住脚步,“诛杀此贼,一解火家之恨,大好机会,可不能心软!”
“退下!”郑则道依旧大叫道,“谁敢不听号令,擅自出手,火家家法论处!”
尊景齐也站出来大喝道:“尊火王令,任何人不得妄动!”
既出此言,火家众盗没有敢违抗的,众人暗叹一声,盯着火小邪忿忿不平地退下。
火家首堂尊火堂堂主尊景齐,本是最想杀了火小邪之人,怎么突然态度立转?改为维护火小邪?
原来尊景齐此人,毕生都与严烈不对付,巴不得严烈早死,可他仅是对私,对火家,则是不折不扣的忠心耿耿,处处为火家撑腰。火家祭坛被日本人围剿,死了严烈、三堂一法,丢了一颗火煞珠,与尊景齐的私怨已了,而此事在尊景齐心中,仍属火家的奇耻大辱!他之前杀火小邪之心,那是毫无折扣的。
但是,尊景齐之所以和严烈如此不对付,那是因为他毕生心里只佩服一人,就是火小邪的生父炎火驰!当年尊景齐、严烈、炎火驰、伊润广义等人,都有争夺火王的实力,尊景齐少年即入火家,比炎火驰进火家还早了近十年,他本是极为不服炎火驰,屡次偷偷邀约炎火驰比试,均是大败,故而对炎火驰又敬又佩,心里早就认定炎火驰乃火王之不二人选。后来炎火驰盗五行重宝一事东窗事发,前任火王炎尊为了平伏各家怨怒,与炎火驰一起受了火曜针,废了盗术,流亡天下,事前扶持了严烈为新火王。尊景齐与严烈的梁子就此结下,自始至终认为严烈就是一个无耻之徒,是他篡夺了火王之位。
当年尊火堂堂主尊火天师,乃尊景齐师父,也有废掉严烈之心,但尊火天师心思缜密,稳住局势,并未立即发难,而是先听从了严烈吩咐,把一直反对严烈的原火家首堂炎火堂逐灭,并成功将尊火堂列为火家首堂,具备了称雄火家的一切基础。
可两年之后,尊火天师向严烈挑战,结果是严烈不顾烈火灼面之伤,一锥击杀了尊火天师,武力之雄,让尊景齐不敢再草率向严烈发难,新仇旧恨,尊景齐发誓报复,可这一等竟是三十年,也奈何不了严烈。
不过火家格局便渐渐清晰,从此内部分作两派,一派忠于火王严烈,另一派以尊火堂为首,对严烈貌合神离。
时至今日,尊景齐见火小邪使出炎火驰独有的火盗双脉,陈年旧忆滚滚而起,火小邪的面貌几乎于炎火驰合二为一,彷如重回数十年前与炎火驰相识之时,刺激得尊景齐差点老泪纵横。
尊景齐断定,火小邪必是炎火驰之子!杀火小邪,与杀炎火驰有何差别?自己又与终身敌视的严烈有何差别?
可火小邪是郑则道口中率领日本人围剿火家的罪魁祸首之一!并有水木土三家作证!火小邪杀了严烈,尊景齐拍手称快,可其余火家人的性命,火家之奇耻大辱,难道能一笔勾销?
尊景齐的确没了办法,唯有看郑则道会做何安排。郑则道若命令杀火小邪,尊景齐也无法阻止。
与尊景齐同盟的几位老堂主,都是见识过炎火驰的火盗双脉的,自然也感觉到火小邪与炎火驰脱不出干系。又见尊景齐再不喊打喊杀,心里明白了几分,也都闭口不语,只等郑则道如何处置。
偌大的火云殿,尽管有数百人聚集,竟一时间鸦雀无声。
几百双眼睛,齐齐向郑则道看来。
郑则道深知自己面临着自己成为火王之后的最大挑战,如果处理不好,自己在火家的身份、地位、名望势必一落千丈!
郑则道不愧是一个有窃国之能的大盗,他冷哼几声,回身走到火王之位旁,昂然肃立,正气凛然,倒有几分君子之威。
郑则道环视一圈,喝道:“火法坛坛主苦灯可在?”
一声佛号响起,从火云殿外稳步走入一个和尚,正是火法坛坛主苦灯和尚。
“阿弥陀佛!苦灯在此。”
“上前来!”
苦灯和尚双手合十,向着郑则道走来,一边向郑则道深深地看了几眼。
郑则道与苦灯和尚何等默契,立即明白苦灯的意思。事先郑则道命苦灯离去,乃是担心田问带着土家人来,苦灯回来,这几个眼神,已是说明有大批土家人在火云庄外,绝不是儿戏。
郑则道等苦灯和尚站定,方才又严肃地看了火家众盗几眼,朗声道:“火家最大的敌人,不是火小邪,而是日本人,特别是日本忍军!”
火家众盗想了一想,都点头称是。
郑则道看向火小邪,高声问道:“火小邪,你是木王身份,邀请火家参与五行合纵,可是对抗日本人?”
火小邪斩钉截铁道:“正是!”
郑则道大喝了声好,高声对众人说道:“倭寇为祸中华,政府军队江湖草莽,一盘散沙,均是酒囊饭袋。我们五行世家,千百年来均是中华帝王一脉的守护者,盗亦有道,更该精诚团结!绝不应在倭寇淫威之下内斗消耗!让倭寇看我们五行世家的笑话,坐收渔人之利!火小邪尽管有罪于火家,但愿意与日本人为敌,又成为五行木家之主,亦算是五行中人,可以不分彼此。所以,以我粗陋见识,我建议火家暂不追究火小邪之前所作所为,从今日起,暂化干戈为玉锦,先议如何剿灭日本忍军,以报火家之血海深仇!”
郑则道所说之话,合情合理,容不得有辩驳之处,只是可笑,这些话语本该火小邪说出,却让郑则道占足了道理。
苦灯和尚双手合十,说道:“火家以大局为重,同仇敌忾,不计小节,正是火法!”
郑则道看向尊景齐,问道:“火家首堂尊景齐堂主!你乃火家元老,你看如何?”
尊景齐忙抱拳道:“火王大人言之有理!尊景齐双手赞同!火小邪虽有罪,但能将功赎罪,善莫大焉!”
郑则道正色一笑,又问道:“其他各位火家堂主,你们看如何?”
“火王大人英明!”
“听火王大人一席话,如梦初醒!惭愧!”
“剿灭日本忍军!乃火家头等大事!火王大人说得非常对!”
“谨遵火王大人法旨!”
“双手双脚赞同!”
火家诸位堂主,一片赞同之声。
闹小宝收了双手火焰,向火小邪递来一丝愧意神色,也抱拳对郑则道说道:“火王大人所说极是!”
火家盗众均是附和,知道与火小邪一战已是免了,纷纷将兵器收回,撤去阵法,不再呈合围之势。
郑则道念了声好,对火小邪说道:“火小邪,你可有话要说?”
火小邪说道:“火王大人,你不仅光明正大地赢了我,又能不计前嫌,共商大计,高风亮节,感激不尽!只要我们五行世家合力,管叫倭寇有来无回!”
郑则道说道:“且慢,我并没有同意五行合纵……”
火小邪一笑,说道:“此事重大,我们可以私下商议一番!再做定夺!”
郑则道也是一笑,说道:“木王大人所说甚合我意,请!”
郑则道稍作安排,请了土王田问,木家众人再度就坐,并令尊景齐带火家人同样就坐等候,与苦灯和尚一起,请火小邪去往后殿。
火家不少人虽有担心,但并无异议,均抱拳恭送郑则道、苦灯和尚离去。
水妖儿默默跟随火小邪同行,火小邪、郑则道、苦灯和尚也无意见。
一行四人两前两后,一路无言,穿堂过室,逐渐走到偏僻之处的一个小院落中。
郑则道这才缓缓站定,回头看着水妖儿,低声道:“妖儿……”
水妖儿也不再掩饰,将面纱除去,毫无表情地看着郑则道,突然笑了一笑,微微一拜,答道:“火王大人您认错了,我是真巧。”
郑则道轻叹一声,坐于一块大石之上,并示意了一下,请火小邪就坐。
郑则道低声道:“妖儿,你我夫妻七年,你一定要这么对我吗?我到底哪里做错了,哪里做得不好?”
水妖儿轻轻一笑,说道:“火大大人,您真的认错人了。”
郑则道怅然道:“妖儿,你我夫妻多年,虽不是朝夕相处,我是绝对不会认错的。妖儿啊,水媚儿装成是你,我几年前已经察觉到,但我一直不想说破,我用心良苦,你一点也感觉不到吗?”
水妖儿说道:“火王大人,您当着我夫君的面这么和我说话,是否不妥?您要是再说下去,小女子只好告退了。”
郑则道哀声道:“我有争夺天下的雄心壮志,却得不到一个女子的心。”他说着说着,竟哽咽起来,用手撑住额头,惨笑道,“呵呵,呵呵呵!”
苦灯和尚念了声佛号:“火王大人,情乱是非,还请振作。”
郑则道哈哈惨笑两声,再抬起头来,已是难过得双眼通红,但他口气一硬,问道:“火小邪,现在来谈谈你说的条件吧。我同意五行合纵,你能如何?”
火小邪平静地说道:“破阵之后,五行至尊圣王鼎,拱手送上,并尊你为帝王。”
“我为帝王,我何德何能,能做帝王?”
“郑则道,虽然我不喜欢你,甚至有些恨你,但我认定你可以做一个为国为民的好皇帝。”
“多谢夸奖!火小邪,就算你愿意,土家、金家、水家可愿意?”
“唯独土王田问难办,他志在将鼎毁去。”
“那你是骗了田问。”
“不,我来之前,和他实话实说了,他不置可否。可能田问已经想明白了,毁掉此鼎,并不能代表什么,中华的未来,不是靠一个圣王鼎,而是天下的人心所向。”
“那田问同意五行合纵还有什么意义?”
“如果倭寇迷信此鼎就是中华帝王的象征,那就毁掉他们意图染指中华的精神支柱!这件事若成,胜过百万雄师。”
“呵呵,火小邪,多亏你说了实话,要不然我是绝对不肯信你的。你能骗田问,当然就能骗我。”
“谢谢你相信我。”
“不过,火小邪,那你是为了什么?五行合纵这件事情,对你似乎没有一点好处。”
火小邪沉默了片刻,慢慢说道:“何为大义?”
“大义?呵呵呵,大义只是一句空话罢了,当权者用大义来笼络人心,失败者用大义来自我抚慰,甚至大义是那些无可奈何的落魄之人,搪塞自己无能的鬼话。今日众口一词的大义是真理,千万人舍生取义,可怎知明日就是一堆狗屎,那些生命为之抛头颅洒热血,竟是为了一堆狗屎!多么可笑?知道世界上为什么有贼吗?为什么说天地万物都是贼?因为这个世界只有利益,根本没有大义!宇宙苍穹,乃至沙粒之微,均有消亡的那一天,既有生死存亡,那唯一正确的大义就是为了自己的利益!如若世间真有神佛,永存不灭,那他们何必去让人信他们存在?因为不信,他们就没有存在的价值,神佛还不是为了一个利字?利益、价值、利益、价值,存在就有利益,存在才有价值。哈哈哈,追根溯源,无不如此。”
“郑则道,也许你说得对。依你所说,我是没有必要促使五行合纵了,对我的确没有什么好处啊。”
“哦……火小邪,你觉得对的,你就去做好了。”
火小邪看着郑则道,并不说话。
郑则道沉吟一声,说道:“火家同意五行合纵,破万年镇,破罗刹阵,如你所说,千载难逢的机会,就算结局不甚明朗,但不去做,着实可惜。”
“好!”火小邪长身而起,“既然火家同意了,那我就不便久留了,五行合纵的时间地点诸般事宜,我会及时派人告知。”
郑则道也站起身来,说道:“好!但最后一句话要说得清楚,如果届时有任何一家不来,便作废此事,勿怪我等临阵放弃。”
“可以!一言为定!”火小邪伸出手来,与郑则道击掌盟誓。
郑则道与火小邪击了三掌,却一把将火小邪的手握住,并不松开,酸溜溜地说道:“火小邪,你把火煞珠送给了我,还没有说破,非常感谢。但是我很想知道,你是怎么把我身上的火煞珠盗走的?既然你我盟誓,这点小秘密,可否不吝告知?”
火小邪淡淡一笑,嘴里吹了个口哨,就见他袖口一动,一只九品灵貂爬了出来,抱在火小邪的手腕上,吱吱轻叫,十分欢悦地看着火小邪。
火小邪说道:“这只九品灵貂通人性,你我缠斗之时,我是靠它盗走了你的火煞珠。”
郑则道十分吃惊,伸手要摸,九品灵貂转头就向郑则道手指咬去,其速如电,郑则道赶忙避开,差点便被咬上。九品灵貂恼怒地叫了几声,哧溜一下钻回到火小邪的袖口里去了。
郑则道松了火小邪手,微微吃惊,赶忙暗查自己身上的火煞珠是否还在。查得妥当之后,才低声道:“竟是这样……那,是如何施展的呢?”
火小邪拍了拍肩头,九品灵貂又从火小邪领口钻出,蹲在火小邪肩上,在火小邪耳边吱吱低叫,似在抱怨什么。
火小邪微微笑道:“抱歉,此乃我这几月练成的盗术,不便明示。改日破阵之后,我再告诉你吧。”
郑则道悻悻然说道:“也好也好。”
两人不冷不热地客气一番,双双起身返回,还未走几步,突然间郑则道、水妖儿均脸色大变!火小邪也听得真切,正有急促的脚步声奔来。
“娘!”“娘亲!”两个稚嫩的孩童呼唤之声远远传来。
众人惊愕之余,转头一看,正见到有两个六七岁大的男孩,从一侧疾奔而来,满脸是泪,不住冲着水妖儿呼喊娘亲。两个孩童身后,水媚儿急追而至,终于一手一个,将两个孩子搂住。
两个孩子哇哇大哭,伸出双手,哭喊道:“娘!娘!”
水媚儿神色慌乱,一个劲地安慰道:“娘在这里,娘在这里。”
其中一个男孩,虽说年幼,神色却颇有些老成,竭力哭喊道:“不是,你不是我娘,你是我姨娘,我亲娘是她,不是你!”
水媚儿紧紧抱着这个孩子,努力解释道:“傻孩子!你怎么这样说话!”
“就是就是!”这孩子叫道,“我长大了,我心里明白,骗不了我的,姨娘,求你不要骗我了。爹,爹爹,你说话啊!”
可郑则道哑口无言,呆若木鸡。
苦灯和尚倒是说道:“夫人,怎么两位少爷……”
水媚儿明显乱了方寸:“他们,太过聪慧,骗过了我,一转眼便从屋里溜出来……”
郑则道终于缓过神来,上前两步,半蹲下身子,慈爱中泛着愁苦,柔声道:“念儿,谨儿,先回去好吗?”
那位显得年长一些,刚才更为主动一些说话的男孩,就是念儿,放声叫道:“爹,我们不要回去!爹,你是怎么了?娘回来了,为什么让我们回去!”
略显年幼的男孩,名叫谨儿,只是向水妖儿伸直小手,不住哭道:“娘,娘,谨儿没做错什么,为什么你这么久不回来看我们。娘,你看看我们啊。”
水妖儿眼睛早就红了,一直不敢直视两个孩子,听谨儿如此唤她,再也按捺不住,强行摆出笑脸,扭头说道:“你们是叫我娘吗?可阿姨不是你们的娘啊,你们认错人……”可是话没说完,水妖儿猛然间泪如泉涌,再也不说下去,掩面痛哭。
水妖儿一哭,水媚儿也心乱如麻,手臂一软,念儿、谨儿便挣出水媚儿的怀抱,直奔水妖儿而来。
水妖儿再不掩饰,张开双臂,将两个孩子紧紧搂在怀中,母子三人哭成一团。
水妖儿止住哭涕,扶住念儿问道:“念儿,你怎么认得出娘的?”
念儿抹了抹鼻子,小大人一样坚强地说道:“孩儿一年前就能分辨出娘和姨娘,娘,你化成灰孩儿都认得出你。”
水妖儿又问:“谨儿,你也是吗?”
谨儿哭道:“孩儿认不出,但我听哥哥的,哥哥说是,那就是的。”
水妖儿一行泪直挂脸颊,问念儿道:“念儿,你既然一年前就能够认得出娘,为何从来不对娘说?”
念儿为水妖儿抹去眼泪,答道:“孩儿想,娘一定是有苦衷的,如果说了,爹爹、娘和姨娘,你们三个人都会为难,孩儿不想你们为难。可是这次,娘三个月不回家,孩儿非常害怕,天天都盼你回来,所以,感觉到娘真的回来了,怕你又走了,这才忍不住偷偷跑出来找你。娘,你不要走了,孩儿已经长大了,一定会乖乖的,无论什么都听你的,再不让你生气。”
水妖儿嘤的一声,又搂紧了两个孩子,哭得抽搐不已。
念儿急唤道:“娘,你怎么了娘?”
水妖儿哀声道:“念儿,谨儿,跟娘走吧,我们离开这里。”
念儿喜道:“好啊,是和爹爹一起去玩吗?是去见外公吗?”
谨儿也喜道:“谨儿很想外公。”
水妖儿哽咽道:“不是的,不是的……我们离开火云庄,再也不回来了,爹爹不和我们一起。”
“为什么啊,娘?”念儿吃惊道,但马上向站在水妖儿身边的火小邪看来,眼中一片愤恨,好像已经看穿火小邪与水妖儿的关系。
火小邪心中唰的一片冰凉,这个六七岁的孩子,怎么会眼神如此犀利。
水妖儿无言以对两个孩子,突然扭头对郑则道厉声叫道:“郑则道,你知道你该说什么!”
郑则道此等城府,也让水妖儿的一喝,刺得一个激灵,全身微颤,缓缓地长叹一声,走上一步,蹲下身子,对念儿和谨儿说道:“念儿,谨儿,你们确实是长大了……你们……我……你们的亲爹,不是我,是这位,火小邪叔叔。”
火小邪如五雷轰顶,震得全身发麻,脑海中在净火谷与水妖儿朝夕相处、水乳交融的一幕,不住重现。他见到两个孩子,本就有难以名状的亲切感,可从郑则道嘴中说出真相,还是让他一时间无法接受。
火小邪瞪大了眼睛,喃喃道:“我的孩子……”
水妖儿拉起念儿、谨儿,说道:“念儿,谨儿,他是你们的亲爹爹,你们,不姓郑。”
谨儿看着火小邪,突然间哇哇大哭起来,一把抱住郑则道的胳膊,哭道:“爹爹,你不要我了吗?爹爹。”
相反念儿不哭不闹,只及火小邪腰间高矮的孩子,眼睛中却分外明显的恨意翻滚,直直地盯着火小邪,竟不说话。
火小邪被这个小孩子盯得后背发凉,迫不得已蹲下身子,勉强挤出一丝笑意,说道:“你叫念儿对不对?”
念儿冷冷答道:“是你拐走了我娘!”
火小邪一愣,忙道:“念儿,不是这样的。”
水妖儿一把抓住念儿,怒道:“念儿,你怎么这样说话。”
念儿却狠狠一甩手,跳开两步,拉住谨儿,依旧看着火小邪,冷冷说道:“就是你!你是个坏人!你是个大坏蛋!我恨你!我绝对不会认你当爹的!而且总有一天,我会亲手杀了你!小谨,不要哭了,娘已经被坏人骗走了,她再不是我们的娘!我们走!”
谨儿抱着郑则道哭道:“不要,我不要走,我要娘,我不要娘走,我不要这个大坏蛋当我爹爹。爹!爹!”
郑则道紧咬牙关,眼睛发直,眼眶中满是泪水,抱住谨儿,对水妖儿哀声道:“你满意了?你满意了吗?你根本不是个称职的母亲!回头吧,求你回头吧,你可以不爱我,但我真心真意的爱你,比你爱火小邪更甚,妖儿,这么多年了,你一点都感觉不到吗?”说着,郑则道伸出手去,把念儿也半搂在怀中,半哭半笑地说道:“妖儿,这两个孩子,我视同亲生,他们离不开我,我也离不开他们,而且他们两个天生奇才,以后必成大器,你就可怜可怜我们父子三人,不要再执迷不悟了,从头开始,我们还能从头开始。”
水妖儿侧过脸去,只是默默垂泪。
火小邪情不自禁,想去牵水妖儿的手,以表安慰,却听念儿尖声大叫:“不要碰我娘!臭坏蛋,臭流氓,臭王八,我杀了你!”说着跳将出去,直奔到火小邪面前,对火小邪拳打脚踢。
火小邪当然不会还手,随便念儿踢打。别看念儿人小,劲头却不小,拳脚打在身上,颇为疼痛。这些皮肉之痛,算不了什么,火小邪心如刀绞,整个人都像被撕裂开一样。自己的亲身骨肉反目为仇,口口声声地要杀了他,情何以堪。火小邪历经坎坷,心智本有大成,可是面对念儿的仇恨,脑海中只是一团乱麻,想不出任何办法应对。
水妖儿视若无睹,并不阻止,反而水媚儿快步上前,将念儿拦腰抱起。
念儿有些发狂,不住挣扎,乱拳往水媚儿脸上猛砸,一边叫道:“你不是我娘,你不是我娘,让我打死这个坏蛋,我要打死他,放开我。”
水媚儿低头挨了几拳,怒道:“姐姐!”
水妖儿一伸手,给水媚儿打了个手势。水媚儿心领神会,反手在念儿脖子后面重重一点,不知使了个什么手段,念儿立即低哼一声,头一歪,再无力气,但嘴里还是能呜呜咽咽地低骂:“坏蛋,大坏蛋,杀了你,杀了你……”
水妖儿默默转头,看着郑则道,不喜不悲不怒不怨地说道:“郑则道,我再也不能回头了。这两个孩子,请你照顾好他们吧。”说着头也不回的,向外跑去。
火小邪抱拳冲郑则道低喝:“抱歉!”拔腿便追。
郑则道在后面大吼道:“火小邪,我虽然恨死了你,但你赢了!所以五行合纵之约,我信你!你我一言九鼎!不论未来怎样,请你照顾好妖儿!”
火小邪脚步略停,毅然答道:“一言九鼎,绝无虚言!”
“苦灯,替我送客,不可怠慢。”郑则道不忘吩咐,但火小邪早已追着水妖儿,没了踪影。
一匹快马,在沟壑上疾驰,一直奔到无处可走的塬边,才急嘶一声止住四蹄。一个女子翻滚着从马上跌下,跪倒在地,掩面无语,欲哭无泪。
大地苍茫,沟壑遍布,黄土四野,恍如岁月之痕。
又有一匹快马疾奔而来,停在这女子的身后,一个干练的男子从马上一跃而下,快步上前。可他脚步一顿,并不上前打扰,只是站在女子身后,垂手肃立,面色凝重。
这一对男女,正是水妖儿和火小邪。
水妖儿如同石雕一样,静默了片刻,方才身子微动,缓缓站起。火小邪不失时机地上前,将水妖儿的细腰搂住,十分关切爱怜地说道:“妖儿……”尽管只有两字,可是千言万语尽在其中。
水妖儿已趋平静,轻声道:“火小邪,我不该一直瞒着你我有孩子的事情,我见到水媚儿,知道孩子在火云庄,原本想着找机会偷偷去看看他们,没想到他们会自己跑出来。”
火小邪微微笑道:“我们有这样两个聪明的孩子,我很高兴。”
“可他们……”
“他们还小,怪不得他们,只要他们能快快乐乐地生活,恨我也罢,爱我也罢,我都可以接受。而且我的确不是个好父亲,换我是念儿,我也会这样。念儿这么小,就很聪明啊,我们要替他高兴,对不对?”
“可我很后悔,非常非常后悔,我不该这么快就说破,本来有更好的办法的,我不知道我怎么了,竟然……”
“没关系的,没关系的。”火小邪搂紧了水妖儿,让她靠在自己的肩头,“委屈你了,妖儿……”
水妖儿一行泪悄然从眼角流下,两人无须再多言语,只是紧紧依偎,任凭干涩的西北风吹动发髻衣裳,静静地看着茫茫大地,品味着似甘似苦的人生。
这便是人生吧!如果人生就是如此,该发生的注定要发生,何必抱怨,何必逃避呢。
田问、林婉、王孝先、百艳、王全王兴等人领着大队人马赶来,田问远远地看见火小邪、水妖儿相拥矗立,一拉缰绳,伸手一挥,止住整个队伍。
百余人马鸦雀无声,虽说无法确定火小邪、水妖儿到底发生了什么,但远远地看着他们,每个人心中都沉甸甸的。
这一刻,是1938年(民国二十七年)3月18日,日军刚刚结束了南京大屠杀一个月,也是中华民国维新政府,这个傀儡政府的成立之日。
1938年4月,台儿庄大捷,但民国政府丝毫扭转不了战争形势,再度败退,日军主力在中华腹地,继续长驱直入。
1938年5月,厦门沦陷,合肥沦陷,徐州沦陷,半壁江山惨遭日军蹂躏,毛泽东发表著名的《论持久战》。
1938年6月,安庆沦陷,蒋介石为阻止日军,下令掘开园口黄河大堤以阻挡日军,造成黄河改道,淹死百万人,生灵涂炭。
1938年7月,武汉会战拉开帷幕。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