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值八月,已入初秋,烈日仍高悬在天幕之上。
八座营地仿佛巨兽匍匐在大地上,而宛丘城仿佛被团团围困住的羔羊。
营地之中偶尔传出一两声凄厉惨叫,惊动了四面八方被驱赶入营的百姓,十几个青壮男女忍不住哭出声来。
立即就有义军冲了上来,刀背矛杆乱抽一通,哭声顿时变成了惨叫。
“再敢出声者,皆如此人!”义军头目举起一颗血淋淋的人头。
于是惨叫声也消失了。
所有人脸上换成了同一种神色——麻木。
“入得八仙营,就要断掉做人的念想!”头目狞笑起来。
不远处的土丘上,黄巢面无表情的看着下面发生的一切。
比起三年前的意气风发,黄巢苍老了许多,鬓间霜意微然,脸上皱纹增多,但眼中的戾气也更多了。
“陛下,今日各营捕来一万三千余众,粮草五十车,牲畜三百头,还不够支撑一日。”外甥林言低声道。
黄巢、秦宗权发二十万大军围攻陈州,纵兵四出,掳掠中原各州青壮,八仙营的人口已经增加到了四十余万。
别说一个蔡州,就算整个中原都难以维持。
兵部尚书黄邺道:“今岁关东大旱,我军已经深入徐兖等州,一个月下来,也就弄回这么点粮食。”
旁边的秦宗权嘿嘿一笑,“一将功成万古枯,而况帝王乎?昔日睢阳之战,满城化为白骨,无数冤魂作了大唐的基石,依在下之见,粮食从来就不是问题,不如开碓舂寨,熬制肉膏。”
义军攻入关中,经常从官军手中购买“白肉”。
人在极度饥饿之下,为了活下去,没有什么是做不出来的。
秦宗权之言顺理成章,周围竟无一人反对。
黄巢纵兵大掠,裹挟十几万百姓过来,一方面是壮大实力,另一方面也是为了解决粮草问题……
“只要能成就大业,这中原、关东、大唐化为鬼蜮又何妨?”黄巢眼中布满血丝,脸上每一个神情变动之间,戾气时隐时现。
“陛下千古无二,定能推翻大唐,成就大业。”秦宗权大笑起来。
惨叫声接连在各营中响起,烈日当空,一股股黑烟升起,腥臭之气铺天盖地。
黄巢指着宛丘城,“赵犨不知天命,妄图螳臂当车,传令诸军,饱食之后,立刻攻城,就算用人命填,也要将陈州填下来!”
过不多时,八仙营渐次响起了战鼓声。
天地之间,黄褐色的人潮涌汹涌起来,宛丘城仿佛狂风巨浪中的一叶扁舟。
砲石、箭雨、火油遮天蔽地,从城头砸了下来,掀起一道道血红。
很多义军连一双草鞋都没有,光着脚丫和屁股,推着简易撞车撞向瓮城门。
他们的身后总有一群督战队持刀而立,但凡后退之人,都会被无情的砍下头颅。
在一次次的撞击下,瓮城木门终究还是抵挡不住,轰然倒塌。
义军们一阵欢呼,又冲向内城门。
瓮城上泼下火油、木柴,燃起大火,攻进去的人转眼化为焦炭。
然而下一批义军死士又涌了上来……
轰隆一声,内城的门也被撞开了。
“放出金甲都!”黄巢冷漠的下令。
听到金甲都三字,林言、黄邺眼角忍不住颤动起来。
“领命!”亲兵策马而去。
冲天香阵透长安,满城尽带黄金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