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粥厂虽然是件小事,但准备工作还是很繁杂的。
任之初觉得开个粥场,让人来吃完就完事了,哪里能知道层层下去非常的麻烦。他坐在柜上看着账本,忙着跟过来结账的买家打交道,他嘴是笨的,所以打起交道来还是有些拘谨,对方要么是有些地位的商人,要么是附近的百姓,对于现在要靠举止服饰来看出来人身份的任之初来说很不容易。
安庆的有钱人是真多,就是百姓都穿着绫罗绸缎,这一点让他惊叹不已,照理儿苏杭乃天下富庶之地,他都还能隔三差五看到穿着短打的穷苦百姓过来买米,他怀疑明天的粥场万一没人来可怎么办。
伙计也已经发散出去张贴告示,锦城在半个时辰后也回来了,手上给他拿了一份清单,上面详细的写着买了多少副碗筷,连起锅的锅灶花了多少都一一写上。
“少爷,为了明天的粥场,不如再杀一只羊,煮点羊汤。”锦城细心的观察了城里的情况,“安庆跟苏杭不同,这儿是北方流民的聚集地,这牛羊是必不可少的。”
任之初抬手拧了拧眉峰,穆春回来的时候给他报竹竿木架子的钱,顺带把开锅的柴米油盐也报了下来,看着一份份花销,他才对这银两的花销有了实感。
真是花钱如流水,从前他施舍给大爷大妈出手实在阔绰,哪里知道只是一小块银疙瘩就能买这么多东西。
“就按照叔的打算来。”任之初思虑了一会儿,问锦城道:“架子上的布买了么?买点浅色的布匹,搭起来也好看一些,浅蓝色的我看就极好。”
锦城以手托腮,不假思索地点了头,“那少爷安坐,我这就去安排。”
柜上络绎不绝的来人,任之初把每一个人都当成是一次训练的机会,他就像是还未穿上长衫的小学徒,两个老师傅给他安排了这个位置,在旁边看着他一步步的成长,说话做事一点点的知道生意上的套路,摸着他们的前路过河。任之初从一开始只想静静到心中跃跃欲试,其实只用了不到半刻钟的时间,心中莫名就想着季伯常的嘱托,心里就有劲儿,懒也不偷了,闲也不要了,专心致志的记着账,有来有回的说着话,看着每一个人都满意的离开柜台,他还蛮有成就感的。
任之初在成长,第一天就有了很多心得体验。
锦城和穆春在外面着手搭架子,不少人过来询问,还以为是米行又要扩建开张,任之初自然也要到外面来,他是米行的少掌柜,两人自然把这些交流的机会推给他,任之初不仅要负责柜上,还要负责外面不断来人询问。
锦城给过他一本书,书上有个苏秦,游历四方去说服国王支持他,任之初现在也有这种感觉,这嘴皮子一开一合,就能做成一单生意,又能让人笑逐颜开,真是令人不可思议。
任之初心中凛然,喟叹着,监督着店外架子一点点搭成,锦城和穆春的办事让他很放心,半晌的功夫就把一个长达十余丈,宽四五步的一个棚子弄了起来,隔壁茶摊的老板也答应明天帮他们的忙,挂上的淡蓝色帷幕非常引人注目,今天的生意也好上了不少,许多人都觉得稀奇,这安庆城已经好久没有人开过粥场了。
其中不乏有穿着老旧北狄打扮的流民,他们在大唐是没有土地的,游荡到安庆来也只能栖息在秦大将军给他们安排的住所,城郊一处偏僻之地,他们在那儿搭起了帐篷,他们又不会种地采桑,只能到城里面来给商铺当下人。
他见了好几个极其高大的男人,脸更是白净,被带头的商人呵斥着低头走路,驼着背从他旁边路过,不禁喟叹。
万事俱备只欠东风,天也晚了。
主仆三人吃了晚饭,锦城待在柜上算账,而穆春想邀请他到处去安庆逛一逛,任之初一开始是不想去的,今天动了一天嘴皮子,腮帮子都说疼了,他只想跟一条咸鱼似的躺在榻上,咕噜咕噜睡大觉,可穆春一句话就让他打消了这个念头。
你不在安庆转一转,看看风土人情,怎么给你喜欢的人写信。
穆春太会琢磨人心,任之初一听就触动了,趁着夜色逛一逛安庆。
“少爷,拿上你的纸笔,当众就画下来,写下来。”穆春递给任之初纸笔,“所见所感,乃最好的礼物。”
任之初接过纸笔,跟着穆春在安庆城游览,安庆实不愧为淮南最大的城市,少了一些南方人的温婉,多了一些北方人的豪放,就连商铺门口的幌子都挂的比南边高,说话的声音也比较大,行走在集市上热热闹闹的,耳边不断传来响亮的叫卖声。
突然,在一个不起眼的角落,任之初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草药摊子,旁边支起一个大幌子,江淮小神医,药到病除。
任之初刚想走上去确认一下这人是不是老家赌档旁边的那个,没想到那小神医从旁边的小路转出来,定睛一看,那神医身材单薄,高高瘦瘦的就跟一张纸片似的,风一吹都要飘走了。
他在老家摆了这么久的草药摊,任之初好几次在人群外面,都没挤进去,现在终于看到了小神医的庐山真面目。
上一次说季伯常中毒的事情他还记得,从他草药摊里出来,季伯应就说季伯常中了毒,他到要去问个清楚!
穆春还在前面,他跑过去说了一下,穆春看了一眼摊位,也没说什么,就近进了一家酒馆,任之初这才得空,跑到草药摊面前,双手插着腰,气鼓鼓的,凶神恶煞的盯着半蹲在地上摆动草药的小神医。
小神医不愧是小神医,即便余光看到了任之初如此神情也不为所动,只是拿起旁边装着麦冬的背篓,徒手抽去麦冬的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