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酉村李有良老汉刚走到“呼家庄”大集上,就巧遇了家住在呼家庄的姑家小表弟,被他死拉硬拽拖回了家。
哥俩从小就感情深厚,见了面,不管忙闲,先得喝两盅。李有良与表弟你一盅我一盏,边说边干,不觉有点喝高了。
今年春天,四十八岁的李有良添了一个大胖儿子。他一下子觉着生活有了奔头,逢人说话也直起了腰杆儿。
提到儿子,他打了一个激灵。
总算他还没喝糊涂,仍牢记着老伴叫他给儿子扯块布做偏衫的事儿。
想到今天没完成的任务,他立刻辞了表弟,回到大集上。
好在还不算晚,卖布的正在收摊。还没下集,李老汉顾不上还价,赶紧扯上布往家转。
再过三天就是五月端午了。
中午的太阳火辣辣地炙烤着路旁的庄稼,似乎能听到麦粒子在穗子里噼啪乱响;连路旁和沟边的艾子草儿也恹恹不拉地没有一丝儿生气。
李老汉越走越热,酒气上涌。
他展眼,四下一撒眸,百步路外有一座破旧的城隍庙。
于是加快脚步又走了一霎儿,踉跄着抢入庙中,高一脚低一脚地转到“剪恶除凶、护国保邦”的城隍爷神像后。
他倚着神像底座缓缓出啦到地,粗糙的手背抹着脸上的汗想歇息歇息,谁想越坐头越沉,不知不觉间睡意朦胧了……
迷迷瞪瞪中听到两个小鬼对话,一个问:“嗨!来了,咋回来的?”
另一个答:“王八去赶集,窠子在家里插豆腐,我豆腐锅里打了个滚,麻溜的就回来了!”
一个又问:“这回你打算投胎哪家?”
另一个说:“王八两口子拿我还挺好,我琢磨着,这回还上他家去!”
那个问:“那你什么时候回来?”
这个说:“这次我去了,不急着回,早晚骗他个媳妇再走。”
那个打个哈哈说:“好!骗个媳妇好!到时候我去叫你!”
这个问:“你几时来?怎么叫?”
那个说:“我子时来,变个大蝎子藏你鞋窠子里。”
这个嘱咐:“好是好!可你千万别晚了,子时一过,我可就回不来了!”
那个答应:“知道!知道!不敢晚了,你要是回不来可就得给那老两口子养老送终了!”
这个说:“时候不早了,咱走吧!”
“走!”
一阵窸窣后,归于平静。
李老汉醒过来,用力摇了摇发疼的脑袋瓜子,啊哦,原来是做了个梦啊!
他爬起来,拍打了拍打后腚和裤腿上的土,抓起给儿子买的布就匆匆忙忙回家了。
没等进大门,就听见老伴在屋里大哭。
李老汉慌慌张张地跑进天井。
几个邻居堵在当屋门口,看到他回来赶紧闪出一条路。
李老汉赶紧上前几步,只见老伴坐在当屋门的土地上,紧抱着糊了一身豆腐渣的儿子,身体一俯一仰地嚎啕着。
李有良老汉顿觉醍醐灌顶,酒意一下子没了!只觉得灵台空明,他似乎一切都明白了。
他蹒跚着走过去,拍了拍老伴:“他娘,别哭了!哎!他娘,这个孩子,唉!咱担不上他!”
又转过身对同情的围观者摆摆手:“麻烦大伙了,多谢!都请回吧!”
老汉拱手送走大家伙,回来接过孩子少皮没毛的尸身,放到水盆里小心清洗着。
老伴坐在一边喃喃着:“我插着豆腐,呜呜……,宝醒了就哭,你不在,我就一手把他揽背上,一手搅豆腐,呜呜呜……,谁想他一打挺就蹿豆腐锅里了!啊……啊啊……呜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