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隆基的声音冷若冰霜,杨国忠的哭泣声顿时止住,惊讶的抬起头来,望着正襟危坐的天子。宫门禁卫识得面前此人,乃是数日前被废的宰相杨国忠,虽然杨国忠已经被废为庶人,但因为时日尚短,所以积威尚在,禁卫们见了他还不自禁的躬身行礼。
郑显礼面带笑意的又补充了一句。
景佑心惊肉跳,哆哆嗦嗦的问了一句。
“还要朕再重复一遍吗?”
好在秦晋已经与京兆府少尹王寿颇为熟悉,便亲自去见了王寿,让他善待高仙芝的家人。但王寿却摇摇头,“上司有明令,不得优待这些罪囚家属。最终如何处置他们,还要看高大夫如何定罪,如果谋逆之罪定下,一门男丁都免不了要挨上一刀,妻女则充为奴婢。如果仅以失职,失责之罪论处,也要流放发配千里之外。”
“景令史可算回来了,边将军正满城的找你呢!”
杨国忠未语泪先流,呜咽了半晌,才止住哭声。李隆基也被杨国忠的哭声搅的心下烦乱,贵妃这几日哭闹不已,已经三天没有同他讲过一句话了。杨国忠求见,本想让其代为说和说和,谁料这厮也来哭号诉苦。
最终,哥舒翰还是选择了做一个忠顺臣子。但是,这在大唐天子李隆基看来,无疑是个极为危险的信号。
秦晋大致浏览了一遍,顿时就倒吸了一口冷气。
当杨国忠咬牙切齿说出这三个字的时候,李隆基仿佛被狠狠敲了三闷棍。他先是震惊,然后又充满了狐疑的看着杨国忠。
送走了景佑,郑显礼连夜赶赴禁苑神武军驻地,将边令诚火漆封口的帛书交给了秦晋。
“杨,杨相公!”
“收好了!今夜羽林卫就要彻底查封高仙芝的府邸,你以监门卫的名义凭天子金令箭到他府中,将此物夹放在卧室之内。”
“有件要紧事,须得由你去!”
这个万一他没能说出口,这种事实在是忌讳的很,焉知口说之后不会成为现实。
虽然杨国忠被罢相,但长安毕竟是天子脚下,首善之地,哪个吃了熊心豹子胆,居然敢公然谋害卸任宰相!
边令诚发现了景佑的神思不属,以为是对这一番提拔不甚满意,因此便落了脸子,让景护这种蠢货进监门卫已经是天大的恩典了,如果手下人都这般不识好歹,即便是他最为信任的景佑,也要狠狠教训一番的。
大明宫银台门外,一辆简陋的轺车停了下来,立时便有宫门禁卫赶上前去驱赶。
此时天色渐晚,室内的蜡烛没有点亮,一切都笼罩在若有若无的黑暗中。边令诚从怀中摸出了一封火漆封口的帛书,递给景佑。
边令诚此时正在大明宫东侧的东内苑,景佑心怀忐忑的赶去见他。不过边令诚见了景佑以后,却罕见的没有发火,而是神色着急的催促着。
郑显礼以手指蘸着茶汤在黑漆案上草草写了两个字。那随从看了一遍便心领神会,用了大约一刻钟时间,一封家书便堪堪写成。
“罪臣不敢,不敢!”
边令诚这招可真是狠毒,一旦奸计得逞别说高仙芝的性命,就是他本人的性命也岌岌可危啊。
刚刚挫败了边令诚的阴谋,带来的一丁点兴奋欣喜,都随之被冲的无影无踪。
“甚?杨卿说甚?”
说话罕有刻薄之语的李隆基此刻莫名愤怒,他愤怒的不是哥舒翰要清君侧,而是杨国忠居然拿他当三岁小儿那般糊弄。
李隆基毕竟不是昏聩到了极点,冷冷问道:“与晁错自比,羞也不羞!晁错凭借真才实干,力主削藩,殃及性命。你靠的甚?贵妃裙带?”
孰料轺车帘幕一挑,却出来个中年男子,虽然一身锦缎便装,却仍旧透着不怒自威的声势。
景佑这一句是发自内心的,只要堂弟安然无恙,他便再无多余牵挂。
过了半晌,郑显礼唤来了跟随他多年,且又精通文字的部下。
“圣人,罪臣……”
杨国忠突兀的一句话,将李隆基吓了一跳。
“哎呀呀,下午还有喜鹊报春,想不到景令史晚上便又到了!”
“别急着高兴,你的任务还没结束,边令诚再有异动,都要如实回报,记下了?”
……
就算景佑再笨,也明白这是郑显礼充满了善意的暗示,心道自己的努力终于有了回报,对方肯放过堂弟,真是谢天谢地。
“知道就好,别让某时时在你耳边提醒。若再连累了令弟,莫怪郑某无情呦!”
“谁敢杀你?朕先杀了他!”
杨国忠哭哭啼啼的回答道:“圣人,有人不杀掉罪臣,便不会甘心!”
与此同时,杨国忠又搬出了当年的七国之乱,与汉景帝迫于压力诛杀晁错的例子,来为自己辩解。
一封偷梁换柱的帛书便就此成型,郑显礼将之又交给了景佑,并嘱咐道:
这封密报正是来自潼关,其中详细记述了哥舒翰与王思礼的内室密谈。
“怎么,还有什么疑虑?”
然则失态的发展终究是愈发朝着不利境地而去,高仙芝的府邸与当日被彻底查抄,家人亦全部交由京兆府收押。
“杨某奉诏入宫,还请诸位开门!”
“奴婢回去一定好生教育舍弟,不再招惹事端!”
杨国忠自然知道天子在怀疑他如此说的初衷和目的,便跪在地上连连磕头,声泪俱下。
他太老了,体力和精力都不济事,却又不得强打起精神来,应对身边的汹涌暗流。思量了许久,这位老迈的天子似乎已经下定了决心。
“去将高力士唤来!”
一直候在外殿的内侍宦官应了声诺便匆匆而去。小半个时辰后,高力士再内侍宦官的引领下来到李隆基的面前。
“圣人保重龙体,外间琐碎杂事,交给宰相们去处理就好了,何必事必躬亲?”
李隆基的声音很疲惫,指着地上的密报说道:“你自看去,这等事,岂能由宰相处置?”
高力士面露不解的将地上的密报拾起,才看了三五行,脸色就已经煞白一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