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宫侍一声传报,众人目光皆向殿外望去,便见凤莹一袭玄紫身影袅袅婷婷,莲步款款迈入大殿。
她一身在祭祀等重大仪式上才会穿着的正服,头发却只挽了个简单的发髻,看来是急匆匆的,等不及换衣服就赶来了。
可凤莹脸上一点看不出仓促之色,她姿态从容,俯身行礼道:“拜见母皇,儿臣来迟了。”
饶是已经知道凤莹无事,此刻亲眼看见爱女好好站在自己面前,女皇还是不禁湿了眼眶,低低咳嗽两声,挥手招呼道:“小七,来朕身边。”
闻言,原本站在两侧的官员、宫侍纷纷低头后退几步,让出一条开阔的路来,好让凤莹通过。
凤莹行过礼起身,一步步向女皇所在的最高位走去。
长裙曳地,跪伏在地的陆望君便看着那一抹玄紫色缓缓在他眼前流动,又蓦然驻足止步。
“怎么光叫少宗主这样跪着?”凤莹停在陆望君身边,对着边上的宫侍轻声训斥说,“去取个软垫来。”
听了她的话,宫侍登时瞪大了眼睛。
谁都知道此刻陆望君正在受女皇的审问,哪有人会去担心他长跪是否会身体不适?
可就算身为皇太女的凤莹下令,女皇正在发怒,她不曾同意,宫侍哪里敢去触霉头,听凤莹的话为陆望君拿垫子来,因此都支支吾吾、眼神躲闪的,就是不敢答应。
这厢宫侍们亦怕惹恼了皇太女,低着头用余光偷偷看女皇的反应,心里直犯怵。
凤莹声音不大,可大殿内此刻正安静,足够端坐最高位的女皇将她的话听得一清二楚。
女皇已然微微皱起眉,似乎生出了点不满的意思,她又叫一遍凤莹,带点严厉地说道:“小七。”
若是其他人,见女皇凤颜不悦,必然已经战战兢兢,哪还敢忤逆女皇的意思?但凤莹并不畏惧女皇威严,只见她微微一笑,不慌不忙,对着女皇淡淡说道:“母皇,你瞧,儿臣不过想取个垫子,竟也叫不动这些宫侍,可见母皇威严之盛,臣下忠心之可鉴!亦可见,一会儿若是儿臣坐着有些不适,也只能忍着,连个坐垫也要不得了,更恐怕待会儿臣要是头晕目眩,身体不适,连一口茶水也讨不到了。母皇说,可是这个道理了?”
她这一番话说出口,显然是不肯让步,偏要护着陆望君了。
女皇哪里听不出她的意思,她于是叹了口气,长长的“唉……”了一声,而后渐渐缓和了神情,淡淡笑了。
见女皇神色放松,底下一众噤若寒蝉的大臣、宫侍也纷纷松了口气。
只听得女皇不咸不淡地斥责道:“莫要胡闹!你也看看这是什么场合。”女皇语气已有了几分无奈,看来也是拿凤莹没有办法,她转而对陆望君说道,“既然太女都替你说情,朕也就不当这个恶人了。陆少宗主,你还跪着做什么?且起来说话便是。”
两头为难的宫侍们这才如获大释,在女皇的示意下退到一旁去了。
“谢陛下……谢太女殿下。”重重台阶下,陆望君早已怔住。
他看着那抹玄紫色的身影,却见那顶着女皇怒火的压力,巧妙帮了他的女子并未回头看他一眼,已然不疾不徐、一步一步走到女皇身边去了。
久跪使得他起身时,膝盖宛如针刺一般剧痛,险些一个踉跄,好在这会没人在看着他,所有人的目光都停留在女皇与皇太女二人身上。
女皇正用任谁都听得出的关切语气和凤莹说话,她道:“小七,你……怎样?怎么不多休息一会子,难道还担心母皇不能为你做主吗?”
凤莹面色如常,柔声道:“让母皇忧心,是儿臣的不是。”她神情、语气都温柔得如那一池春水一般,又轻又和缓,大概是顾忌女皇的病体,一点也看不出方才那股寸步不让的执拗劲儿。
这似乎才是她一贯展现出的模样。
陆望君不由恍惚,他不明白她为什么对他这样特别,又也许她本身就是这般怜惜男子的女子。
在她无比自然地称他“少宗主”的时候,那似乎耳熟的语气,让他不由自主想起一个本该早已经死去的人。
细细想来,好像每次见到凤莹……陆望君总会想起那个他恨之入骨的女人。
他的目光因此被她吸引,大殿之上或站或坐那么多人,他只看向她。
凤莹恍若未觉他探究的视线,仍然不受影响,温柔地说道:“母皇,幸亏有龙华太子及时相助,儿臣的毒已彻底解了,不曾受什么苦,万望母皇莫要替儿臣担心。反而是母皇凤体抱恙,仍要为儿臣的小事操心,儿臣如何过意得去,还请母皇保重凤体,后面的事情交给儿臣便是了。”
女皇仔仔细细看了她几圈,确认她确实身体没有不适,这才放了心,说:“那是自然,你也该管些事了,此事便交由你全权负责。朕也乏了,就在一旁看着。”
女皇事无巨细叮嘱了一番,又叫江浮遇帮衬着,等看都交代完了,才让宫侍扶着,到里间休息旁听去了。
在女皇的特许下,凤莹在万众瞩目下,坐到了大殿至高之位。
事情前因后果,由江浮遇和她仔细都说过一遍后,她微微颔首,她抬眸看向陆望君道:“若再见到这‘王五’,少宗主可能认得出?”
陆望君答道:“能。”
凤莹道:“本宫对少宗主自然是放心的,”她忽而扬声道,“方卿,把‘人’带上来!”
方珩应声而入。众人目光看去,见“她”手捧一个七八寸的木盒,目不斜视,径直走到陆望君身边,而后跪下向凤莹行礼道:“臣参见殿下。”
凤莹笑道:“方卿免礼。将‘人’给少宗主认一认吧。”
方珩便抬手要去开捧在手上的木盒。
顿时殿上响起一片抽气声,看这木盒的尺寸,分明看着装下一颗头颅是刚好的,里面是什么,谁会猜不到?一想到接下来要看到血腥的场景,难免有人要心生惧怕,尤其是一些见不得鲜血的人,已经骇得满面惨白,也顾不得礼仪,忍不住连连后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