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还真拿这瓶药给他用啊,殿下刚刚说不定只是困迷糊了,一时兴起随口一说罢了,但凡进了霍家的门半个心肝都是黑的,你拿这药给他用无异于就是拿着宫廷宴席去当猪食——糟蹋东西!”青元将青衍拦在霍锋门前的小路上,捂着心口,一脸的痛心疾苦。
青衍看完他演完这场精彩的独角戏,不仅没鼓掌喝彩,反而开口问道:“你可知殿下为何叫我来替他上药,不叫你来?”
“因为殿下看你天天冷着脸,下手肯定重?”
“……”
青衍眼中透出对他的无可救药。
“因为殿下知道,叫你来肯定要多费他的口舌,而叫我来,我就一定会把这药带来。”
青衍同他解释完,不欲再多说,径直走到霍锋房门前,抬手敲了敲。
房门应声而开,屋内的人却丝毫没有放人进去的意思,霍锋原本就内力深厚,现如今虽受了伤,但也将他们二人的对话听得一清二楚。
“多谢青衍大人跑这一趟了,我的伤并不打紧,今日那大夫给我留了伤药,我一人也能处理伤口。”
霍锋心里清楚,季洺辙一心想打压自己,自己姿态摆得越低越像一条乖顺的家犬,他季洺辙就越舒心,等过段时间季洺辙放松警惕了,自己就顺势离开太子府,运气好了说不定还能给季洺辙送个教训。
于是霍锋口中显着敬意,对着一个季洺辙的贴身侍卫也喊大人。
看着霍锋出口拒绝模样,青元心道正好,这药也不用浪费了,刚想出声喊青衍一起回去,就被青衍剜了一眼,只得悻悻,干笑一声,转身离开了。
见青元已走远,青衍这才又开口,“霍大人不必将青元的话放在心上,他打小就爱乱说话,没少因此被罚,这些日子殿下心善罚他罚的少了,他这毛病竟又出来了。”
青衍顿了顿,见霍锋未开口,也看不出他的喜怒,又张口往下说,“霍大人同殿下一般,直接唤我的名字就是,您这一句大人可真是折寿我了。另外这药是殿下亲口让您用的,若明日殿下知道了我未给您用药,我也不好交代。”
霍锋看青衍嘴上说的可怜,可面上却依旧淡然,丝毫不见一丝难色。
即便知道季洺辙不过是想等他伤好后再折磨他,但霍锋也不能不为了自己身体着想,伤口好得快对自己也有利,于是侧身将青衍迎进了屋。
一连几日,霍锋都没见到季洺辙的身影,身上的伤也好了大半,整日躺在床上,还好深秋天气燥些,否则当真要在床上发霉了。
就在霍锋思索季洺辙是不是早就把自己忘了时,青元突然敲了敲他的房门。
“殿下唤你过去,快随我来。”
东宫连廊随形而弯,依势而曲。廊边落叶枯花堆叠,霍锋这几日没怎么出过门,现如今才感受到深秋凉意。
霍锋进屋后向季洺辙行礼,随后起身站立于屋中,未有妄动。
季洺辙甘愿顶着奉元帝的怒意将霍锋带入府中,一不是因为想折辱他,他们二人并无深仇旧恨,昔日招揽未成,季洺辙懊恼一番后也未放在心上。
二不是因为身边缺一只养不熟的狼崽子,季洺辙深知自己处境艰难,宫里宫外多的是人等着他去死,又怎么会自找麻烦呢?
可有时候,主动去选择一个麻烦,倒是能让人规避更多的麻烦。
季洺辙收留霍锋,是想要压住他的狼性,哪怕不能让他忠心与自己,也要他替自己做事。
争权夺位哪能少的了刀刃纷争呢,霍锋如一颗蒙尘宝珠,少年英才,兵法卓绝,金鞍白羽射敌首,在军中也有些威名,受不少人爱戴,除了不想听他的话外哪哪都好,若能得此良将无异于如虎添翼。
季洺辙看着房中站的乖顺的霍锋,又忆起他们的初相识,初见霍锋那年,他也是一副任人摆布的模样,可季洺辙亲自上手一碰,却发现是一只皮毛扎手的狼。
二人初见是在一年前奉元帝在凤阳阁赐宴将军府之时。
彼时霍凯带兵大败东夷,更与其签下三十年的停战书,一时间将军府风光更盛,前来道贺攀附之人多的踏破了门槛。
霍凯带二子凯旋,入宫觐见时,却将次子夸上了天,大有其能“偏坐金鞍调白羽,纷纷射杀五单于”的本事,至于长子,则不堪造就,未能有所建树。
于是乎外人也传的愈演愈烈,直言将军府的嫡长子是个饭坑酒囊,难登大雅之堂,根本没有继承他爹的英勇,那霍绪泽才是个天纵之才,日后领兵打仗的不二人选。
在凤阳阁开宴之前,季洺辙也对传闻中的霍绪泽抱有几分赞赏,直到真正见到兄弟二人时,则来了一个态度大转换。
贪权慕色学识廖廖,脚步轻浮内力浅薄,在军营待了两年多,却还是一副纨绔子弟的模样,像必是日日呆在营帐中从未受过什么罪。
京都纨绔子弟众多,季洺辙向来觉得个人自有个人志,从未对他们有过鄙夷,但是拿别人的军功抢别人的荣誉,真真是令人耻笑。
也就是奉元帝现在心有顾忌不敢轻易拆穿霍凯,否则一个欺君之罪定要落在他头上。
但这也让季洺辙生了新想法,他要拉拢霍锋。
将军府乃是晋王季燕青的母族,如今骠骑大将军霍凯势大,手握四十万大军的兵权,眼看此次大捷又要受勋官,季燕青的地位自然也水涨船高。
季洺辙外祖父虽位及太傅,众望所归,但手中却并无兵权,他的几位舅舅功绩也比不得将军府的军功。
争权夺势自然是要踩着他人骨血上去的,没有兵权就相当于上战场没带刀枪。
季洺辙早先想过在军中安插自己的人手进去,亦或是挑些武官拉拢,不过前者耗时耗力短期没有成效,后者则是因为一直没有满意的人选,所以尚未实施。
如今倒有了合适的对象——霍锋。
母亲早逝,有了后母又不受父亲重视,估计这些年在将军府也吃了不少苦头,如今都被编排的流言满天了,应是最适合拉拢合作的人选了。
季洺辙自以为计划完备,几番试探下也算了解了霍锋的品性和本事。
一身能擘两雕弧,虏骑千重只似无。
可本以为霍锋已是他的囊中物,却不成想被竟拒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