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天之后,季落铭躺在了重症监护病房里,前后两次的手术已经全部做完,每次麻药一过,他都是被疼醒的。
冉郁今天又是值夜班,他穿了蓝色的无菌服进病房。
季落铭的整只左手,除了手腕被打上石膏,暴露的皮肤还能看见各种针孔,手臂上的是推麻药粗针孔,还有手背,一根静脉上就留了三四点淤青,留置针上贴着的透明保护膜使得淤青更加明显。
季落铭另一只手臂同时在输营养液,很痛,比单纯的输药水还痛,好在醒来之后精神恢复了不少,只是不愿意多说话。
见冉郁进来,他只问现在几点,冉郁回答已经是晚上十点之后,他没再问别的。
冉郁先完成他进监护室的工作——给季落铭的左眼换药。
手术摘除眼球后,眼眶内会填满纱布进行加压包扎,如今换药,需要将与血肉粘连的纱布取出,上药后再用新纱布的填补。
冉郁一点一点地拆开,他看到了眼周缝合结痂的伤口,今后的恢复状况,不会有太明显的缝合痕迹。
他动作很轻地扯出纱布,季落铭皱眉了好几次,但没叫他停下,直到转身把取出的纱布放到不锈钢盘子里的时候,他瞟见季落铭的手心全是汗。
剩下的消炎上药很常规,为了转换气氛,冉郁主动说话。
“刚才有警察过来跟医生了解你的情况,还把你的行李都送过来了,放在医院的临时储物台。”
季落铭应:“嗯。”
“你的手机报废了,等到你的手能活动的时候我再帮你买新的。”
“谢谢。”又是简短回复。
“你身上的所有那些伤口,晏医生用的都是可吸收线缝合,伤口愈合之后疤痕增生的可能性很小,色素也不会堆积,之后做除疤手术效果也很好。”
季落铭没回答。
见对方没想说话的意思,冉郁没再出声,他很快出了监护室,一来他还有工作要做,二则认为季落铭的心理只能他自己慢慢调节,外人根本帮不了什么。
一周的重症监护,季落铭没有出现伤口感染症状,他很快转入普通病房。提前存的医药费足够晏岚给他安排一间单人病房养伤,他也终于穿上了体面的病号服。
这期间季落铭被换了一次留置针和尿管,当时晏岚也刚好在,他把护工叫走了,自己戴上手套帮季落铭弄,还开玩笑:“你没做过这个吗,怕成这样,放松,在你能下地之前都要用的。”
季落铭看得出晏岚有意带动自己的情绪,顺着问:“你是不是早就料到我不喜欢这个。”
“算是吧,不过这只是其中之一,后续的康复治疗还有很多让你疼的。”晏岚一直说话转移季落铭注意力,“你的dom怎么弄你的,他让你害怕了,还是让你舒服了?”
“那......不一样。”季落铭不知为何,一点也不想提关于调教的事,他好像一想到就觉得不适,然后自觉逃脱不去想。
“看来有时间可以找你探讨一下‘如何舒服’。”
“你该去找的是冉医生。”
晏岚想起了什么事情,低头暗笑:“你的主意我已经采纳了。”
季落铭提不起话题,不想再多说话,他尽力配合。
尿管置入至少比第一次顺利,晏岚整理完东西,说了一声“好好养伤”便离开病房。
住院的第三周,季落铭不用再输营养液,可以简单进食。
随之而来的麻烦,是他无法自行解决生理问题,之前吊着营养液只需要插尿管就能解决,但吃进去的食物总归不能像营养液那样直接吸收,他得上厕所。
每次去厕所,他都得叫护工帮忙,以各种繁琐的程序移到厕所,坐轮椅和拖着受伤的右脚移动他都试过,在疼痛程度对比后,他选择了坐轮椅。
每次弄得很疼的时候,他心里又会暗暗嘲讽从前的自己。
疼痛让他获得快感?
可笑至极。
欲望早己被生理和心理的痛苦消耗殆尽,他像一只傀儡,每天被迫做着自己抗拒的事情,医院里的所有,都不能让他接受。
这两个月定期的骨骼复查,他被灌输“你恢复得不错”“要继续保持乐观心态”的思想。复健的时候完不成医生的康复任务,他又会自嘲地想起医生“恢复得不错”这句话。
这天,康复科的医生像往常一样来到他的病房,季落铭没再给医生任何有效回应。
在被允许下地走路做康复训练之后,他努力坚持配合了两周,终于,还是坚持不住了。
“今天不想做训练了。”季落铭平静地说。
康复科医生仿佛对这种病人拒绝复健的情况见怪不怪,也不喜欢拉扯,直接找来了主治医生晏岚。
病房内只剩下他们两个。
晏岚直接问:“怎么了,不想早点恢复?”
季落铭轻微的深呼吸,还能感觉到肋骨的位置闷痛。
双目无神道:“太难受。”
每天的身体就像刚拼接起来的人形积木,一个不小心就会散架似的。
“想不做就不做?”晏岚冷笑,“医院可没给你这个权利。”
季落铭自知没理反驳。
晏岚说:“我有料到康复训练的的时候你会受不了,但我没想到你这么快就放弃。”
“是医生强迫你从轮椅上撑拐杖站起来为难你了,还是迈开腿的时候为难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