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四合,院外有很轻的动静。沈妄生耳聪目明听得清楚,确认薄枕疏是睡熟了,终于小心翼翼从锦被里出来。他刚刚双脚落地,就听见薄枕疏呜呜地哭,声音低得很是可怜,断续的明显是着了梦魇。
他拧眉,回头瞧了一眼,干脆解开自己的外袍塞进被子里,见着薄枕疏抱着蹭了蹭,不知怎的脸上都有些烫了,只下床拎上自己的长靴出了门。
岑涧之在院内大树下负手而立,听见房门吱呀的声音,回头瞧见沈妄生只穿了中衣,原本还算冷静的脸登时就绷不住了。他随着沈妄生往凉亭底下走,看见沈妄生坐在石凳上穿鞋,面色紧绷,“你衣裳呢?”
沈妄生简直不知道这人为什么就非得问些废话。
他双脚蹬进长靴里,因着只穿了中衣,模样不太好看。但他本就长身玉立容貌俊美,加之周身气势冷凝,倒也不至于招惹闲话。
尤其面对着的是岑涧之,便也不用考虑那么多。
“留给他了。”
岑涧之气不打一处来。薄枕霖去城外接人了,他连装都懒得装,手痒的恨不得去揪沈妄生的衣襟,“他受了伤!且年少!你若还剩半分良知……!”
“你要不听听自己到底在说些什么。”
知道岑涧之是想歪了,沈妄生面无表情截了话头。他双手环抱而立,想要提醒岑涧之,能说出这种话来,岑涧之想的比他只多不少。
可话还没出口,先想起来睡前薄枕疏被他捂了眼睛便开始小声啜泣,像是在那一方黑暗中得到了庇护,哭得很是放心。
彼时单薄的少年窝在他怀里,一边呜咽一边叫他的名字,最后主动按着他的手遮在自己脸蛋上,任由潮湿的水汽将他掌心氲湿了一片,可怜巴巴打着哭嗝,很是艰难才睡过去。
沈妄生猜不透薄枕疏为什么变成了这样,毕竟小少爷在雀城雁南都是出了名的张扬跋扈,只是碍着那张明丽俊朗的脸蛋和总也带着笑的模样,城里人才喜欢他得紧。
那么个小少爷变成如今这幅粘人幼兽的模样,真是看得人心痒又焦急。
一方面想要他恢复成往日那般肆意张扬的模样,一方面又对他这幅粘人的乖顺样很是受用。
尤其他变得那样乖巧,还是在自己怀里。
仔细回想一番,沈妄生眸色便一点一点沉了下来。岑涧之看他那表情便暗道不妙,果然,沈妄生很快道:“是他要我的。”
“我说了他如今负伤神志不清!这时候的事怎么能当得真?”
“你看他像神志不清?”沈妄生眉头拢起来,面上有点不辨真假的困惑,“可他叫我的时候还很清醒。”
“……”
要不是知道沈妄生就是这么个德性,岑涧之一定会怀疑这混蛋是故意的!他咬牙切齿说不出反驳的话来,只想提醒沈妄生现在情况特殊,如果薄枕疏提出什么过分的要求一定不能应允,“总之……”
“沈妄生……!”
岑涧之刚开了个话头,就听着房门猛地被推开了。他抬眼瞧过去,见着只穿着中衣的少年抓着一件明显大了许多的外袍往外跑,步子踉跄满眼慌张。他还没来得及过去,余光里人影一晃,刚进到院子里的少年便被搂住了。
“我不是说了你要待在我身边!”
薄枕疏被吓了一遭,面色惨白,只唇瓣有种被狠狠咬过的红,模样病态又瑰丽。
他仰着脸蛋紧紧盯着沈妄生,搭在人胳膊上的那只手绷出青筋来。他来不及反应自己语气太过不妙了,紧跟着又低吼,“你都答应我了!”
怀里人喘息不及,一句话说完便又开始低低地咳嗽,手指也痉挛着无法张开了。沈妄生一手拍着少年的脊背,低声教着人缓慢地吸气吐气,耐心得叫岑涧之觉察到不对劲。
“这是怎么了?要不要叫姜医师来?”
岑涧之走近了,看见薄枕疏扣在沈妄生胳膊上的那只手骨节都开始泛白,是过于用力了。他呼吸一滞,不明白薄枕疏伤后怎么会对沈妄生表现出这种程度的依赖,心头酸涩刚一伸手想要将薄枕疏拉进自己怀里来,便被一巴掌拂了手。
并且拍开他的还不是沈妄生,是薄枕疏。
要知道岑涧之对外,也是一顶一骄纵嚣张的。现在被薄枕疏一巴掌拍开手,他面上空白一瞬,待到确认薄枕疏面上没有丝毫愧色,反倒是周身的戒备都快要凝成实质了。
他缓慢呼出口长气,下颌微微扬起来,“我开罪于你了?”
岑涧之话音散漫,但沈妄生却是听出点实打实的颤抖来。他莫名觉得岑涧之有些可怜,刚想解释说薄枕疏伤病之时情绪不稳很是正常,结果就听薄枕疏定定道,“没有。”
薄枕疏是仗着沈妄生在,才没有被岑涧之那模样吓得倒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