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已证明有监守自盗的能力和可能,便该引以为戒。”他摇了摇头:“照胆泉守獬豸尚好,春滋泉守还请女娲娘娘去人间寻回天女夕瑶,由她重新担任。”
飞蓬神色一动,无端松了口气。
夕瑶担任春滋泉守,于他有情,也是最近才知道。她竟因思念自己,偷偷溜出神界数次,以致于被敖胥告发,就此贬谪轮回。
“都可。”女娲含笑颔首。
重楼的眼神却逼视飞蓬:“最后,神将飞蓬封印神力,入魔界任本座处置。换本座不派兵,继续追杀你送入轮回的高位神族。”
飞蓬表情一变,重楼冷冷道:“没得商量!敖胥设神庭阵之事,神族高层绝非一无所知,不过放任自流,不将人魔两界生灵放在心上。”
此言一出,飞蓬无可反驳。且他心知,重楼所言确实非虚。
“如今,女娲娘娘、神农大神都在,本座也不屑于虚言。”重楼直言不讳:“九泉本为神农大神伴生,人神两族欺兽族一方,是成王败寇。”
他嗤之以鼻:“可战后欺压人族引发暴动,天帝更欲灭世,居然还好意思说是天命?若非女娲娘娘救世,人族早已毁灭!”
“现如今又对敖胥放任不管,更无异于有意加害。”魔尊上前一步,炎波血刃抬起神将的下颚,在颈间留下了细微血痕:“那今日神界被人魔两族夹击,兵败如山倒,便是天道报应!”
重楼冰声道:“出兵时,本座是想一劳永逸。神将有本事救走那些或坐视不理或同流合污之辈,坏人魔两界大事,就休怪本座不讲道理。”
他瞧着飞蓬抿紧的嘴唇,玩味说道:“当然,你可以拒绝,本座这就给你一个干脆!”
这一次,陷入回忆的女娲生起几分意气的恼火,下意识没再阻止。
“……不了。”飞蓬的神色依然无惧无畏,但语气艰涩了很多,可他还是选择牺牲自己:“本将答应……任魔尊处置,还请魔尊守约。”
在鬼界担任冥君多年,光明伟岸、肮脏龌龊见识了个遍,飞蓬还不至于看不破所谓“处置”的恶意。
他连尸骨,都不一定能保全。
但飞蓬无论如何,也做不到眼睁睁看着,旧日同僚尽皆身死魂消。他可是很清楚,以他们刚转世的境况,绝对逃脱不了人魔两族追杀。
见飞蓬生死之前岿然不动,唯一的抉择也是牺牲,重楼眸中飞快游离过几缕金丝。
因他背对着魔族们,倒也无魔发觉。
唯有神农刚巧瞧见,心头微动。
他瞥了一眼还在沉思而一无所觉的女娲,莫名笑了一下,并未插手。
被神农和女娲联手封印过神力,飞蓬瞧着魔族通过传送阵撤离神界,才真正松了口气。
但他坐靠着石柱,还来不及缓一缓,就被人卡住后颈,拎了起来。
“……”飞蓬无语地回过头,瞧见了眉头挑起的重楼。
他忍了忍,直到重楼提着自己往前走了好几步,才问道:“魔尊,你不用空间法术?”
重楼偏过头,似笑非笑地看着飞蓬:“你真的不怕死?”
飞蓬一怔,重楼的眼眸中金线不停游离,晕染着血红,像是落日余晖。
他静了静,摇摇头:“不怕。”
“哼。”重楼不置可否,带着飞蓬来到了神树最顶层。
他俯视着整个神界,亭台楼阁尽皆摧毁,宫室殿宇俱没废墟。
“当年兽族领地,也差不多就是这样。”重楼的手很稳,慢慢将炎波血刃刺入飞蓬颈间:“我记得,你我在三族战场见过一次面。”
飞蓬阖上眼眸,越来越多的神血溅落于神树,让他头晕目眩:“一面之缘。”
甚至,飞蓬还能笑得出来:“你是把我当祭品,祭奠你的族人?”
“轩辕成为统帅,是女娲的意思,也因你已是冥君。”重楼淡淡说道:“不然,怎么轮得到他呢?不过,我倒也没打算杀你。至少,现在没打算。”
他将炎波血刃拔出喷血的伤口,气血不足的飞蓬倒在他怀里。
性命无恙,但力气几乎全无。
不过,神体的恢复力尚在,只是要等一等,才可能有提劲的机会了。飞蓬很冷静地判断着,感受到重楼轻轻弯下腰,凑近自己的耳廓。
果然,魔尊在他耳畔缓声低笑:“你神族还是有聪明人的,可惜现在不是神了。”
什么意思?飞蓬一头雾水,却听见了“噔噔噔”的急切脚步声。
“魔尊!”是天魔女魁予,她听说魔尊同神将打平手的消息,几乎是冲到神界来的。
好在神树足够高,血又在往下流淌,魁予一眼便瞧见了。
“天魔女。”重楼居高临下地看着魁予,巨大的压力迫使她停下脚步:“注意你的立场!”
魁予嘴唇颤抖,她已经看见了重楼眸中的金色,知道某些事绝无回旋余地。
“魔尊…求您了…”魁予单膝跪了下去。
她虽是天女堕魔,在魔界地位尴尬,但素来心高气傲,极少这般谦卑。
在飞蓬迷茫的眼神中,魁予垂头道:“飞蓬将军是无辜的,他不该落得……那样的下场。”
“无辜?”重楼重复着,神情并不冷硬,也不柔和,有的是天道无情的漠然:“六界五行,何人不无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