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你出去过了？”
席箐的脸也睡得漉漉的，周海壹倒是很惊讶席箐的惊讶，所之谓担心。
周海壹扬扬下巴，说：“终于也轮到我说你一次笨蛋了吧？你搞清楚状况，我生来就是要在这种地方打转的，只是出了一点问题到人类社会去。”
“不，你不是。这里不是你的家。”
“凭什么你说了算？”
席箐掐了掐周海壹的脸蛋，“不是我说了算，是所有爱你的人都不在这里，所以这里不是你的家。”
“歪理一套一套的。”周海壹用自己的T恤胡乱给席箐擦汗，他穿来的那套衣服也没扔，他趁席箐睡着的时候搓洗干净，晾了起来。周海壹总觉得后室的风像是某种恶兽的口气，虽然无色无味，但给人一种精神上的恶臭，但这也没办法啊。
“这一层很小，边界很清晰，从大门往外就没有空间了。我们这一栋筒子楼是八层嘛，爬到最顶层的天台往上，感觉离天际就只有个十米左右的距离，然后就能碰到天花板。”周海壹手上比划着，“筒子楼就是个模型，在模型的套子之外，就不知道是什么情况了，大概就是这样。”
“感觉像微缩的水晶球。”席箐说。
“根据我的经验啊，最多就是多花一点功夫，把每个房间啊、走道啊都探一探，大概就能找到传送点。”周海壹坐在床边，一切动作轻盈而自如，那些鲜活的小动作，比如手指捏起轻搓床单，或者眼神看似漫无目的地扫来扫去，但其实是在等席箐跟上他节奏。
席箐调出光屏，他放大了光屏的尺寸，周海壹露出惊讶的表情，像是在看科幻片，但也没有科幻到像是百年外的科技，只是淡淡惊讶了一下就觉得“啊，果然其实是有人在开发这样的东西的”。席箐说：“看到这些像吃豆人的光点了吗？是我操作的机器人，他们会代替我们的双脚走遍这里每一寸。问题是，后室里一些传送点很刁钻，需要有生物靠近的反应才会开启。我从进来的那天就在想，后室是什么？它到底想干嘛？是愚弄人类吗？它是生物吗？还是说，它是一套更小的宇宙，我们的宇宙是整个星空，它的宇宙是这片人造的荒芜。”
周海壹的手指顺着吃豆人一般的光点一路滑行，稍不留意就会穿过光屏，什么感觉都没有，确实只是光。周海壹说：“我也可以为你创造宇宙，只属于你一个人的宇宙，但估计你不想要——这不是开玩笑。你肯定看过档案了吧，那里面说得很清楚，我们这一族吞噬爱人的灵魂，囚禁爱人的灵魂，为他营造美好幻境。”
“这不一样。”
“这有什么不一样？”
“我很难说清。我只是隐隐觉得，在你的宇宙里，我大概会是另一种安全吧。不像现在，我们都担心一起死翘翘。”席箐被周海壹的轻松所感染，遂说话也不那么苦大仇深。周海壹总是有这样的力量。
好吧，你这人说话还怪好听的。
两人在周家休整了差不多一整天，牵牵扯扯的，席箐忍不住把他进来的一系列事全倒豆子说出来了，什么钟山计划奇奇怪怪的非人生物比如大小姐，什么救援队的训练章程，什么看见流浪者尸体的心路历程，听无线电的祈愿。越说就越觉得一切都是恰到好处的，席箐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形容是“恰到好处”，但席箐觉得，那天他看见屏幕上的周海壹，恰到好处，来找周海壹也是恰到好处。总有一种错过这一次就会永远错过什么的预感，总有要抓紧时间披露真心的预感。
周海壹还观察到，他看见的窗外的那种眩光，其实是有时效的，并不是一直都有。他并不知道后室里的时间，也就没有了衡量的标准，但他那时入睡时看见的眩光，醒来之后就看不见了，直到席箐起床都没有再次出现。
席箐一旦离开周家，就需要背上他的背包，用席箐的话说来是：“后室这整个地方非常刁钻，总是趁你不经意的时候把你绊倒，所以还是小心为好。”
周海壹深以为然。
他们形容这是“水晶球里的筒子楼”，反正就觉得这筒子楼的一层是复原得非常好的微缩景观，就是骗人用的。他们从六楼下到一楼，席箐写的程序和设置的逻辑都非常好，可以说是天才，机器人走过的地方都标得清清楚楚，甚至能分清哪些房间纯粹只是摆设。他们进而确定，后室模拟出来的环境应该是根据某个人的记忆还原的，也就是说，记忆里原本没有的东西，例如别人家庭的摆设，那就不会还原出来。
“完蛋了，怎么有点灯下黑的意思。”周海壹愁眉苦脸地坐在楼梯上，“我们没道理在这么熟悉的地方都找不到传送点啊？”
周海壹郁闷是正常的，就连B面都没能给他确切答案。
甚至B面还显形了。周海壹还是期许更快的效率，B面也懂，也就不管会不会吓到席箐了。不过楼道里还是很逼仄，B面的体型大，为了能够更加灵活，他遂变成了当初的古代牧羊犬大小，看得席箐一愣一愣的。要是B面一开始就是这个形象，那席箐肯定不会被吓到啊！他不由得感慨时也命也。
B面和席箐其实有一种默契。也不知道这种默契是从哪来的，大概是因为B面曾孤身被周海壹派去寄居在席箐体内当他的伤口时培养的默契吧，或者说，其实是周海壹和席箐的默契。
“下一步就是把那些锁起来的门打开了。”席箐倚着水泥边栏说，“这也正常，一般来说传送点会在出乎意料的地方，而且有时还得配合后室空间做些什么才能出去。”
重要的是揣测其想法。所以后室果然是生物。席箐这样想着。
未过一会儿，B面回返，周海壹发现他嘴里叼着什么东西，靠近了B面把东西放下，一台旧式的小摄像机。
很眼熟的型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