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着,席箐,你现在需要冷静,然后等待我们的检查结果。”伊恩决定说些实话,“周海壹的情况并不好,不,应该是相当不好,但他还活着。我们现在要等老板和SPC-47的大部分族人出来之后,再开会讨论这个问题。现在我要做的是维持周海壹的生命体征,这些医疗手段得尽快用上,还有对空间生物的专用监视仪器。现在周辛楣的灵魂装置正在替我们拖延时间。”
“拖延什么时间?”
伊恩思索片刻,将身旁的帘子掀开一角,那是一面单向玻璃,外界能看到里面的情况,里面不能看见外界的。
高大的黑夫人佝偻着身形,半跪在床边,她一只手搭在周海壹的额头上,另一只手则是搭在周海壹合拢的双手上。黑夫人遮去了周海壹的大半身形,席箐看不真切。
“周辛楣的灵魂装置一旦放手,这隔离室里就会充满白雾状的物质,对人类有毒。”
白雾状的物质?
周海壹吞噬的,是他的天敌?
他不都吞噬了吗,怎么会……所以天敌对周海壹来说也有毒吗?周海壹做诱饵……“周海壹吞噬了SPC-47的天敌,他难道没有成功吗?”席箐恍惚问道。
伊恩摇摇头,“我们暂时还不清楚情况。”
“我也要隔离服,我是不是穿了就能进去……我也来帮忙……”
“席箐,你应该去休息。”伊恩双手拦住席箐,“吃点东西,睡觉,看看能不能替周海壹照顾好他的灵魂装置,我们还得靠他来告诉我们,到底发生了什么。”
可惜席箐岿然不动,铁了心要坚持,他已经超过四十八小时没有休息过,但他就连自己都感觉不到了。山中之夏,蝉鸣阵阵,席箐的心中仿佛在烧山火,所有生灵都涂炭,没有一只逃脱火场。说不出的寒意。席箐求伊恩,他深深鞠躬,他说,“隔离服,伊恩,趁周辛楣的灵魂装置放手之前,我就去看一眼。伊恩,周海壹是我这一生最爱的人,我很害怕,害怕任何一次错过都是永远错过他。”
伊恩不同意,席箐就把躬鞠得极低,折断了腰板也折断了所有自尊自傲。如果这样还不够,席箐单膝跪地,在放下另一边膝盖之前,伊恩伸手托住他的手臂。
“我只给你五分钟,加上换隔离服的时间。”伊恩调整了手表,开始响五分钟的倒计时。
席箐在倒计时还剩三分二十秒的时候,进入到隔离室改装的病房。黑夫人微微地回头,知道是席箐来了。
她并不拒绝席箐对周海壹的探望。可她也很疲惫。周辛楣的A面随着爸爸他们还留在后室。这一切为什么会变成这样?明明他们母子分离前只是一个很普通的、各自睡去的雨夜。
周海壹戴着呼吸机,双眼微睁,像无神地看天花板,像脑死。席箐在隔离服里流的眼泪蒸腾上来,面罩就起雾。在雾气朦胧之际,席箐走到周海壹的床边,也想伸手触碰周海壹,却被黑夫人拦住。可黑夫人不说话,席箐不收回手,最终他只能摸了摸周海壹的脸颊。
那枚嘴旁的小痣,小时候隔壁阿婆说的好听话在耳畔回响,“口边有痣有食福,一世唔使忧吃穿。有人疼爱有人宠,男仔冇灾有运气。”可为什么想到这句,席箐却更心伤。
他多想怪周海壹,怎么什么东西都吃。
周海壹说:“你要记住你现在的眼泪,因为我有一种很不好的预感。”
原来你什么都已经料到了。
周海壹轻轻地问他:“那你会帮我望风吗?”
原来秘密行事的人是你。我会帮你望风,如果你需要。但我无法想象这望风是这样望。是站在一道生死之河的两端,我在这头,你在那头。
周海壹淡淡道:“以后不要许诺做不到的事,我会当真。”
对不起。我知道你其实在说的是分手。如果做不到那么好,就不要许诺那么多漂亮话。席箐记得他真的许诺过好多梦幻的未来。他其实也当真过的。对不起。周海壹。对不起。对不起。
周海壹微笑说:“那你说好了要陪我,你要做到。”
我会做到的。
周海壹将他压在沙发上,那样生气:“那你就把我这么丢在那间咖啡馆?!凭什么你走了还觉得我一直会在!?……你知道你这个人是自私的混蛋吗?你不自在的时候你就把我踹开,那我到底算什么?”
黑夫人在席箐离开的倒计时快要走到尽头之际,用席箐的声口道:“你不要埋怨你自己。”
我怎么可能不埋怨?
黑夫人话还没说完,她缓缓道:“你过来。把手伸过来。”
席箐不知道要将手伸到哪里去,黑夫人伸出一指,勾住席箐的手掌。她将席箐的手盖在周海壹的小腹上。
“我猜壹壹应该没有说。”
没有说什么?
席箐的心已经拧成了一团。在事实即将抵达这核爆的中心之前,他就已经提前震颤。
“他怀孕了。”
黑夫人说:“我担心接下来发生不好的事。原本不打算告诉你,但后室的事不是你的错,你也是受害者,我希望……”
席箐已经全然听不清楚了。
倒计时的钟表声响起,伊恩进来拉走席箐。席箐紧紧攥着周海壹的手,如果周海壹有意识的话一定会觉得发疼的力道。伊恩听见席箐在隔离服下念着他听不懂的中文,反反复复的一句。直到离开隔离室,席箐亦像墓碑一样立在那儿不肯走,伊恩隐隐约约听见了哭声。
已经没有人再对席箐说“没关系”了。已经再也没办法“没关系”了。或许,从来就是有关系的。
席箐再没有机会做一个无罪的人。月明星稀,夏夜朗朗。世上一切好风景都将与席箐无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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