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等,现在山顶还没有全部出来。”
“就是要完整地拍下整个过程啊!我们挤到前面去摆三脚架。”
“挤不过去的。”
“怎么会?把相机给我!你先来帮我拍手机版本的!反正你比较高!”
席箐无法从这对话中抽离出来。这是一对普通男女情侣的对话,但它们似乎可以出自任何一对情侣的口中。情侣?席箐原本应该厌烦他们的,可不知不觉为他们对话的中断而感到可惜。
席箐重新集中注意力,望向日烧的雪山顶。
我会睁开眼睛,像看日出那样看你。
有人在说话吗?席箐心中忽然狠狠一跳,反应了好久好久才意识到,这是他脑内的造句。这是什么意思?看谁?席箐搞不明白了,之前在钟山大厦感受到的心脏空洞的风声又开始大作,而仿佛是心里的风映照着现实的风,吹刮着山顶的风陡然增强,云的流速加快,很快就见到了所有峰顶,像被人倒置了蘸上蜜糖,那尖顶最甜蜜的一口。
这座是主峰卡瓦格博,太子峰,那座是缅茨姆峰,神女峰,据说是卡瓦格博之妻,浓云似纱,刚才吴先生说,缅茨姆峰远望过去如同观世音菩萨怀抱婴儿。缅茨姆并不紧紧依偎着卡瓦格博,卡瓦格博一侧环绕他的守卫与仆人,而缅茨姆是目之所及这几座神山中,最旁侧的一座,仿若正在离开。
席箐知道是他误解了,可他忍不住。他的大脑程式忍不住这样运行着,提取出他根本不懂的信息,串联成悲伤的故事——甚至太过于悲伤了。不知不觉神话中的山峰被日光染色,大家欢呼着日照金山,多美啊,可席箐有一种噬骨的痛意,热烫又冰冷。
“我的手机一直在掉电,充电宝呢?”
“这里。真好笑,你自己的手机电池不好用,却要让我带充电宝。”
“真想开车去更大的那座观景台看日出啊!”
“那……我们现在就去!”
那女孩又从护栏的最前端挤回来,她这时才一眼看见席箐,大概是因为帅哥看起来都面善吧,她说:“先生,那个……我们能不能拜托您一件事?我和我男朋友想开车去雪山观景台看日出,但是我们又想在这里拍下雪山日出全景,您能在半小时后帮我们收回相机,交到前台吗?我们是303房的。”像是怕被席箐打断似的,她的语速很快。说完之后,她才很忐忑地抬头直视席箐。
这种事真麻烦。可席箐竟然点了点头。直到那情侣已经离开一会儿了,席箐才觉得不可思议。
她和他很像。席箐松一口气,给自己的善心找到理由。
他?他是谁?
整场日照金山,席箐只在风景最盛的那几分钟,用手机拍了几张照片。大家的摄影都很了不起,太了不起了,席箐有些颓然地坐下,不觉有困意,只是伤感。如果来这里看到这样的美景都不开心,世界上还能有让席箐开心起来的事吗?更何况席箐很确信,他其实是喜欢看日出的。至于要问他有多少看日出的经验,席箐又觉得这数不出来。他是失眠患者,看过的日出应该不少。应该。
席箐来得早,走得晚,他替303号房的情侣收起了相机和三脚架,那地质学教授吴先生又上来搭话:“小朋友,你叫什么?你今天就要走吗?”
“我姓席,宴席的席。我定了一周。”
“嚯,你也挺阔气。我看你刚才望着雪山很出神,你接下来要不要和我一起去拍摄影照片?不是拍你的意思,但是,怎么说呢……你这么好看的小伙子,我开车进山,人家藏民看了可能都觉得你其貌堂堂,会对我们好一些!”
这都什么跟什么啊。席箐其实挺累的,他都躲到雪山来了,还被奇奇怪怪的情侣和大叔搭话。
“我看你没有带相机,但我还有其他相机,你要不要用?”
“不用了。我不爱摄影。”席箐说,“有些感受和画面,用大脑记住就好。”
“我能理解,但有时候,定格下来的证据也很重要啊!”吴先生不怕尴尬的,当即就要了席箐的微信,席箐没好意思推辞,结果就这样和吴先生组起了队。
他觉得“证据”这个词莫名地刺中了大脑中的某块软肉。席箐觉得吴先生这人挺有趣的,明明可以说是“定格下来的永恒也很重要”,但偏偏是“证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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