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
陆清夷再次恢复意识时,是在一个傍晚。
晚风微带凉意,裹挟着玉兰花的淡淡清香,轻柔地抚过他全身,有那么一瞬间,他几乎错觉自己只是睡了一场午觉,做了一个噩梦。
梦里师父、师弟和他的小鸟都换了一副面孔,举着利刃昭雪要索他的命。
梦里他第一次走进了罗刹洞内部,几个陌生丑陋的男人丝毫不惧他的名号,肆意对他上下其手,滑腻湿润的恶心触感似乎至今还留在肌肤上。
他眨眨眼,为什么他们不怕?我是陆清夷……
“陆清夷,不过是个根骨奇佳的炼器法宝而已。”
谁的声音平静冷淡,却好似尖刺锐利地划破了他的耳膜、他的意识、他的后背。
记忆和疼痛几乎是一瞬间汹涌着淹没了他。
……这都不是梦。
背后痛得就像压着千斤重的负累,让他动动手指都艰难,仅仅是“坐起来”这个简单的动作,就让他汗如雨下。
他撑着自己的身体,像拖着一个沉重的布口袋,艰难地移到了门边。
他记得,在最后晕过去之前,他似乎看到了谢玉珩,而周围若有若无的玉兰花香,也提醒着他自己正在谢玉珩的房间。
“……”陆清夷倚在门边,将侧脸贴在木质纹路上,冰凉的触感激得他一个战栗,他推了推门,无色的符文霎时编织成一张看不见的网,将他挡了回去。
他闭闭眼,是两仪微尘阵。
谢玉珩阵法布得粗糙,诸多疏漏,若是以往,他轻松就能脱逃。可如今稍一提气,丹田处就传来一阵剧痛,从小腹沿胸口直抵心脏,拉扯撕裂般的疼痛令他双腿一软,整个人扑在了门扉上。
陆清夷半伏半跪,倚在门边急促地喘息着,轻轻一动后背的痛就令他险些站不起来,麻痒的血流从不会愈合的伤口中蜿蜒流出,他低下头,如瀑的长发倾泻遮住面庞,鸦羽般的长睫轻轻颤动,震碎了挂在上面的细密汗珠。
丹田处灵力微薄,昭示着他这数十年的刻苦修炼和仙骨一同化作乌有,但内元尚在,也能勉强支撑他从头再来。
我可以重头再来。
陆清夷伏在门边,一遍一遍给自己重复这句话,他大概能猜到这副身体已经差到什么样,却还是喃喃道:不怕累,不怕辛苦,认真修炼,假以时日一定可以……
一定可以什么?
他愣愣,鼻子蓦地一酸,眼眶没有征兆地浮上了一层水汽。
想更好地爱护昭雪也好,想看着小啾化为人形也好,想和谢玉珩相携修炼共进也好,想和他一起……这些那些都好,如今尽数烟消云散,只余下一个念头——
想离开这里。
陆清夷竭尽全力直起身,牙关紧咬,雪白的皓齿深深嵌进柔软的唇瓣里,将纤细修长的五指颤抖地放在门上,谢玉珩布下的两仪微尘阵这处缺口最大,若以灵力冲开,便可逃出去了。
他强提真气,一波又一波的坠痛自下腹传来,五指指节因用力过度而苍白一片,结界在灵力的冲击下,逐渐变得松散,摇摇欲坠。
就差,一点点……
口鼻中淌出细细的血流,浓重的铁锈味自鼻腔传来传来,陆清夷不管不顾,眼眸中晕着不管不顾的疯狂,就在最后一个符文堪堪消散之时,一道鞭影突如疾电般袭来,裹带着强大的气流,瞬间轰开了紧闭的门扉。
坚硬门板应声撞在他五指上,连指锥心之痛刹那间让他失了全身力气,亏空的内元真气反噬,陆清夷整个人都被强劲的气流冲得向后栽倒过去。
在他后背伤口将将碰撞在地的前一瞬,那条可恶的长鞭宛如有生命般圈圈缠上了他的腰肢,随着长鞭主人的一收一带,陆清夷踉跄着跌进了谢玉珩怀里。
“师兄。”此时天色微暗,谢玉珩年少的面庞在其中宛如上好软玉,他看向陆清夷,咧开嘴笑了笑,像天真无邪的小孩子,只除了那双沉静到没有任何笑意的眼睛。
“师兄。”谢玉珩微一使力,一手托起陆清夷臀部,一手勾着他双腿让其缠至自己腰间,抱孩童似的直直抱起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