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端着酒碗,笑了笑。
“仰慕朕?”
我羞赧地低下了头。
恐怕她这些年,在旁人眼中,见到过不少对她的仰慕之意,她已经见怪不怪了。
我默默地将手中的筱笛放回怀中,不再言语。
她伸过手来,一双养尊处优的玉手,抚上夹杂着些许白发的青丝,为我摘下梁冠。
然后随手一丢,梁冠像是脑袋一样,被她轻轻抛到地上,滚了几圈。
人中有些发痒,是阿瑛的指尖触在我那里的肌肤上摩擦。
“你倒是跟你姐姐一个脾气,死倔,不见棺材不落泪。”
我很倔吗?我对此倒是没有知觉。
“臣初出乡野,让陛下笑话了,如今臣受了调教,不会再这样了。”
我想起一开始时,用乡野之人的口吻和她争论抗辩,不愿剃须,想想就觉得羞耻。
“若要讨得朕的欢心,这点调教可是不够的。”
“要朕亲手调教才行。”
她的话臊得我面红耳赤,眼睛不知道该往哪儿看。
“你听话吗?”
“臣……听话。”我埋头说道。
“嗯,乖就好,朕喜欢乖的。”她边说边拍拍我的脸蛋,越拍越用力。
阿瑛的手覆上我的脸颊,我以为她要抚摸,结果却是掐了我柔嫩的脸颊,用力往外扯了几下。
她手劲儿大得很,让我一阵吃痛。
好不容易等她松开手,我连忙捂着脸揉搓。
“养得不错,还有几颗?”
几颗?我一下子想到了,忙答道:
“回禀陛下,还剩四颗。”
“嗯。”她简单嗯了一声,一手端着酒碗,手在我脸上到处摸。
一会儿捏一捏脸蛋和耳朵,一会儿摸一摸鼻梁和眉骨,一会儿揉一揉皮肤和嘴唇,就像对待一个牲口一样。
“比起你阿姐,还是差远了。”她不再看我,兀自仰头饮了一杯,放下时宫女又为她斟满。
也不知道阿瑛心中的我究竟是什么模样?她未免也美化太多了。
不过这九转妙相丸着实好。原本我在边关风刀霜剑之下,尘土满面,皮肤变得粗糙了许多,两鬓也添了些白发。
如今容颜逐渐复春,最关键的是我本来闭了三年经,这个月初也神奇地恢复了。
心里着实感激,于是我从鹊枝手上接过酒壶,满心欢喜地瞧她。
她盯着我,算是默许了我为她斟酒,于是清澈的酒液缓缓流淌,暧昧在一方绣榻上氤氲蔓延。
“经历了这么多事儿,你不怕朕吗?”
老实说,以前是装的,现在是真怕了。
“求陛下垂怜。”我略缩着肩膀,低下头抱着酒壶,咬了咬唇。
“能常伴君侧,供君王排解忧愁,也算是了了阿姐的一桩心愿。”我拐着弯向阿瑛诉说着心里话。
“哼……”她冷哼一声,仰头满饮一杯,把玉碗交给旁边的宫女,挥挥手,打发走其他人。
“当年你姐姐也如你这般乖巧听话。”
“可谁又知笑面之下,究竟藏着怎样的一颗心呢?”
我愣愣地望着她,她冷淡地说出这话,一时竟不知是对我这个幼弟,还是对那个逝去的故人。
她似乎醉了,身躯摇摇晃晃,眼睛失去焦点,缓了好一会儿。
还未及反应,她便熏着满身酒气,慢慢凑近我,直勾勾地盯着我的眼睛。
从那双迷离湿润的眼眸中,我仿佛又看见了从前那个总爱贴着我不肯放手的锦衣少女。
“蘅姐姐……”她的嗓音喑哑,被酒带走了喉头的大部分水分,干涩,哽咽。
“你从来都没有爱过我,对不对?”
我本想马上矢口否认,可是见她脸上划过一滴清泪,我张张口,什么话都讲不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