璃月清晨,太阳将将出来。
门房先是将门开了一条缝,对外面“嘘”了一声,这才慢吞吞地将大门打开。
门外站着一大群孩子,大都七八岁的样子,还有几个稍大的还背着一个。
“先等等啊。”门房老头说。
当他准备擦门的时候,那群孩子就一拥而上,帮他把这扇门擦干净,够不着的甚至跳起来擦。牌匾潦草写着“寒府”几个字,也不见得尘灰,平日里也多有人擦拭。
“你们这群小馋鬼!”老头笑道,从屋里取了红布口袋,任他们拿取。
“来吧,来吧,”门房将口袋放得更低些,“拿着吧,沾点喜气,都拿、都拿。”
待到孩子们散去,老头抖抖空空的布袋子,对着门外吆喝道:
“寒家幼子今日周岁,还请邻居们赏赏脸!老爷说了,不必带礼!”
这一声,唤醒了沉睡的璃月。
那头的街坊提着嗓门应道:“不带礼,我带张嘴行吗?”
“——行啊!”门房还没答,从街那边走过来一个男人,提着一截黑乎乎的玩意儿。
“老爷!”门房伸手去接他手里的东西,被他拦下。
“上好的黑岩原石,沉得很,你拎不动,”寒武脸上挂着笑,“还好是在策儿周岁这天回来了,正巧做他的抓周礼!”
“你还知道回来!”妇人从屋里迈着步子出来了,“我一个人弄好整个周岁宴,你除了刚刚喊了一嗓子,还有什么用?”
璃月有名的匠人支支吾吾认错,手里捏着黑岩,站得端正,眼神却不自觉往里屋走。
发妻白了他一眼,说:“把你的石头放下,什么抓周,你觉得策儿抓得动你这东西?”
“切一截……”寒武话没说完,见着那眼神,就跟老鼠见了猫似的,咻地闭嘴了。
“把手洗干净,再进去看孩子。”妇人点了点头。
“哎!好!”寒武搂抱了一下妻子,在对方“哎你的手”这样的惊呼之中,又傻乎乎地滚回里屋看孩子了。
“老爷和夫人的感情真是好啊……”门房一如既往地评论道。
原本这只是他常年的自言自语,今日倒是有人回他话。
“确实。”对方说。
“……”门房连忙转身,发现是个穿着黑袍的男子,耳边有一流苏耳坠,目如金珀,只是面容陌生,并不在熟客的范围内,他招呼道,“您是?可是来寒府有什么事?”
来者轻笑一声,“啊……方才走到这里,听见在喊周岁宴的事情,想来讨点喜气。”问答从容。
门房“哦哦”应答着,更是退后半步,给客人让路。
等那男子身影走进厅堂的时候,老头突然一拍自己脑袋,“哎呀,我怎么把人给放进去了,这才早上啊……”
刚刚看见男子气质非同一般,又穿着山岩般肃穆的黑色长袍,以门房多年的经验,这一定不是等闲之辈,不过……自己还是坏了规矩,竟然让客人这么早就来,若是苦苦干等,这可如何是好。
他内心焦灼,并不愿在周岁宴上节外生枝,把大门重新半掩上,匆匆进了厅堂寻人。
结果前脚刚走进去,后脚就看见那男子同抱着孩子的寒武谈笑,气氛融洽。门房心里的石头才落下,悄悄离去。
门房老头并不知道,在他走开的时候,那黑衫男子抬头看了一眼。
寒武仍旧说着:“……所以我给这个孩子,取名叫策。”
男人含笑,说:“父母的期望是好事,可是孩子真的能够按照期望走下去么?”
这话说得让匠人面色有些难看。
“是我越俎代庖了,”男人收回了之前的话,继续说,“期待他心有良策,期盼他手有巧策,企盼他继承铸剑锻刀的家业,若是有一日,他并不想如此走下去,你又当如何呢?”
寒武似乎没想到过一方面的问题,他年少时虽快意江湖,但他自己就是从父亲手里学到匠人的技艺,并新制了“试作”系列的武器,进一步壮大了寒家。于他而言,匠人的传承是一种理所应当的事情。他无法想象,失去了铸剑锻刀之业的寒家会变成什么样。
问话的男人笑着摇头,并无多言。
倒是寒家老爷怀里抱着的那个孩子,忽地笑起来,对着男子的方向伸手。
到了中午,寒家人声绕府上三十里外,全是贺喜的声音。
有人提着鞭炮,在府门口点燃了,“噼里啪啦”一串声过去,伴随着最后一道菜放下,这周岁宴算是正式开了。碰杯的、夹菜的、万民堂来的厨子叫骂的声儿全都混杂在一起。
寒武端着酒杯,走上临时搭起来的红布高台。
“哎!”他喊着。周围稍稍静了静。
“今天犬子周岁,我先敬诸位一杯。”
下面好事者嚷嚷着:“一杯不够啊,我的碗给你,你给我干了吧。”细细听来,这声音正是之前清晨回应门房那个人。
众人大笑,皆端起自己的碗里的热汤,反而喊着寒武干了。
那匠人挠头,憨笑一下,竟是真的从旁人手里端碗,仰头饮尽。
“好!好!”下面的人高兴了,拍掌道。
寒武用袖子擦了嘴,因着酒水脸上腾地红了一杯,他说:“拭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