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日过后,他便跟着宛姨一同回到远蒙了。
他从未住过那般好的屋子,更曾一间一间的数过,共有九十九间。每一间都不一样,里头摆满了珍品古玩,闻所未闻,见所未见。
园子、假山、果林还有成片成片的荷花池,宛若世外桃源。
可他最喜欢的还是藏书无数的无涯阁。
学海无涯。
“今日起,你便跟着沅沅一块读书习字,你可认字。”
宛姨每日早起处理过府上中馈后,便会来他的院子里看他,他从未见过如此温柔好看的姨姨,在他的印象中,他见过的女子除了他那个脾性恶劣娘之外,便是说话粗声大气的婶婶跟婆婆。
她似乎读过很多书,在经过书架时,随意抽了几本没打开便知里面是何内容。
她会手把手的教他习字,诚然,他会写字,只是他的字还未成风骨,须多加练习。
“就练楷书吧,形体方正,笔画平直。”这也是她对他寄寓的厚望,望他为人中正、正气。
在他初初来到赵府时赵江沅还觉得很新奇,好玩儿,多了个玩伴,可时间久了过后她发现宛姨待他那般好便开始吃味,没事有事总跟虎子联合一块儿来欺负她。
她长的跟宛姨很像,鹅蛋般的小脸,乌黑明亮的眼睛,挺巧的鼻,樱色的唇。
眉梢眼角蕴含秀气,举止进退落落大方。
跟他从前住在胡同口看见的满胡同疯跑疯闹的女童不一样。
她笑起来时,神色总是不经意流露出的飞扬得意,她年纪虽比虎子小,可气势却倒是像虎子的姐姐,总是指着他做这做那,将他吩咐的团团转。
“哝,呆会儿他从书院里出来你就用泥巴砸他。”
“将那个蜂窝捣了,我就不信蜜蜂不蛰他。”
“快,他来了,将水泼下去哈哈哈。”
“……”
每次他从怪师傅那儿习完字念过书出来后,总能看见那双躲在假山后不怀好意的身影。
彼时,他都十岁了,已经来到赵府四年。
在跟赵江沅的相处中从最初的小心翼翼到深晓脾性,避退躲让,她最开心的便是看见自己捉弄成功,看他被她缠的丝线绊倒,看他毫无防备的被她推到湖中,看他被她抓来的小蛇吓的面色发白。
只是,她从未注意,为何每次只有她能捉弄到他,而旁人,却不能。
“虎子,你忒没用了,就没一次成功过。”
“你要像我那样出其不意明白吗?要让那个臭沈异始料不及。”
“……”
每每见她跟带头大哥那般的气势对着府中一众屁孩儿出谋划策时,他唇角总是无奈的扬起,然后继续翻阅书册。
每三个月便有一次旬试。
是宛姨专门用来考他们在书院所学成绩如何。
“欲齐其家者,先修其身。”宛姨念完点到虎子的名字,“这句话是何意思。”
虎子不解其意的挠头朝赵江沅看去,赵江沅却在那儿不老实的拿脚踢凳子,或是玩手指头,再不然就是趁他不注意挠他后腰的痒痒。
小姑娘偷着坏,偏偏笑起来又天真无邪,颊边两道浅浅的梨涡,甜过了秋婶做的桂花酿。
他唯有忍住不动,可若常久不动她又嫌无趣,只好忍一下,避一下,给她点反应。
她便使坏的更得意,更放肆。
“欲齐其家者,先修其身……这个……先修其身的意思是。”虎子憋了半天才憋出一句,“先将自己修剪干净。”
赵江沅终于忍不住“噗”笑出声,像往常那般朝他头顶便给了记爆炒栗子,“还修剪,你当你自己是树叉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