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从明亮的阳光下、走进了永安殿,秦亮的眼睛还没完全适应,只觉周遭的光线一下子暗了几分。
空气中隐约有一种陈旧的尘气,便是经常没人住的房屋、常有的复杂气味。偌大的殿室也显得空空荡荡,中间的柱子更增孤寂之感。
唯独东边的一扇窗户没有东西阻挡,阳光正好洒入殿室、照射在了台阶上的正座上。
如同探照灯强调的舞台位置,秦亮自然而然地被它吸引了目光。他先是阔步往前走,渐渐地步伐便不由自主地慢下来。
那座位是太子坐的地方,当然皇帝来东宫、也是坐这个正位,样子与太极殿东堂的皇位差不多。座位建在台基上面,边缘有木阶登上去,两边有放手臂的地方,并陈列着几样礼器。叫人一看便有居于正中、高高在上的气质。
若是寻常人看到此景,很难产生多少感受,最多就是一个大家要负责打扫、膜拜的地方。得到秦亮这个位置,才会下意识地多想。
便好像看到一朵带刺的、貌若天仙却不让碰,既让人担心,又想试试。
又若没有恰当的时代环境,人们也不会有什么过多的想法,可能就是一个景点而已。
唯有在皇帝制度下,它的含义非常。天子不见得还有多少神性,但至少全天下已形成了共识;那便是国家必须有一个天子,不是刘家、也有曹家。某个人不做,总有人想方设法要做。世人几乎跳不出根深蒂固的共识,即便周朝有一段时间是共和制,那也只是特殊情况下的权宜之法。
而且皇族的处境,确实又要比寻常家族牢靠得多。
秦亮诧异道:“殿下连这种小事也知道?”
郭太后轻声道:“上次我是否不该进屋?”
此时甄夫人的神情有点緊张了。秦亮则如实道:“殿下不来撞破,我也不会做什么。”
秦亮不动声色地说道:“我原以为沐浴的人是殿下,所以才会径直进去看。”
上次的事,秦亮仍无法确定、是不是郭太后刻意安排的,但明显皇后甄瑶并不知情。
莫非是因甄瑶经常在郭太后身边、早已察觉到了什么,所以郭太后要拉甄瑶下水?抑或仅仅是想用甄瑶、来回报秦亮?那样的话,简直就太过溺爱与纵容了!
她简单的一句话,竟能立刻激起秦亮的心魔。他知道甄宓是艳名流传两千年的人物,那种好奇、想仔细了解的念头一时便挥之不去。
郭太后不以为然道:“宦官黄艳说的,他就爱谈论这样的小事。黄艳把来龙去脉说得很清楚,还有动作语气。”
秦亮觉得她的神态也似乎变得更溫柔了。她说话的时候,已然慢慢走到帘子旁边,便掀开垂帘、走向筵席座位。秦亮也没必要拘束,径直走了进去。
天下私有,即便曹操等人自己打下来的江山、把刘家的天下给分了,世人也会认为曹家拿了别人的东西;曹丕讲道理,也得给刘家人封个爵位养着。(当然上位者也可以不讲道理,但是后面必有取而代之的人,将会依样画瓢。始皇帝已经亲自验证过了,越想江山永固、完得越快。)
这一点对秦亮还是很有吸引力,或因前世形成的执念,那时他经常被要求滚蛋、轻易就能丢了饭碗。如今他出身即是豪强,可一旦走到了这么高的位置、想稳住也没那么容易了,而且不是饭碗的问题,船一翻定有很多人会身死族灭。
甄夫人却道:“在那之前,皇后便挺上心了。她以为自己掩藏得很好,不过终究是十余岁的女郎,我哪能看不出来?只要提到大将军,她的眼神是不一样的。有一次还说漏了嘴,说什么有个人念想挺好。”
郭太后便说是她的叔父、堂叔、堂弟。
甄夫人却似乎想起了什么,脸颊“唰”地一下就红了。甄夫人的名声在坊间完全就是个蕩妇,但她的一些观念其实还算保守,并不容易接受某些事。
郭太后问道:“仲明是不是见过皇后了?”
秦亮摇了摇头,露出一个极为勉强怪异的笑容,“修那么高的座位、看起来是有点稀奇,不过也只是个座,算了。”
见礼罢,郭太后便转身带着秦亮走出侧门、沿着夹道步行,没一会便进了另一间稍小的房屋。
他这才发觉,自己不知何时止步了,正在座位下面驻足观察。他转过头,立刻就看到了穿着青色蚕衣的郭太后、站在西侧的门口,旁边还站着她的义妹甄夫人。
甄夫人小声说道:“大将军对皇后做过什么,让她对大将军那么上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