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顺,被撕裂之后,便也就感觉不到疼了。最疼的,是在被撕裂的前一刻,每一寸血肉经络都在被疯狂拉扯时的撕裂感。那,才是最最抓肝挠心的痛。而她,却日日都在受着那种撕裂感的凌迟。”
抬头看着深蓝夜空中的那一轮残月,银碟坐直了身体,轻柔的声音刚一出口,便被夜风吹得零落散乱:
“我知道,你是想让我害怕,你是想,让我知难而退,及早抽身。可我,早就已经没有退路了。从君上将我救回来的那天开始,我的退路,就已经和君上的墓碑埋在了同一个地方。我这样折腾,与其说是为了让她活,倒不如说,是为了让她能更好的去死。我不想,让她裹着满心的仇恨和遗憾愧疚死去。我希望即使在她生命的最后一刻,她眼里看到的,心里想到的,也会是一束光,而不是,一片漆黑的地狱……”
“银碟,我到底还是小瞧了你!”
这一次,王顺的眼里只有实实在在的欣赏。这个年纪不大就备尝世间冷暖的小小姑娘,她从来最知道自己要什么,也最明白,此生活着,是为了什么?她,原来早已活得如此通透。
转头对着王顺柔柔一笑,银碟重又靠到王顺的肩上:
“不!你不是个爱小瞧别人的。你只是,还没有将这里当做是你的归属罢了。你的心,一直在天上飘着,一直,不肯落下来。”
心,不由自主的随着头顶那轮来回摇摆的月亮轻轻缓缓的晃动着。像是倒映着月亮的一汪井水被扔进了石头,瞬间破碎成了无数的银亮光点。
“你忘了,我是俘虏,是被君上俘虏回来的俘虏。”
“不,你不是俘虏。你和我们所有人都一样,是个无家可归的孤魂野鬼而已。其实你很清楚,如今的你,再回不去那个人的身边。世界如此之大,却已经没有了其他可容你安身立命的去处。能容你得以片刻栖身的,也只有离国这一片人间冥府了。
可你,又不肯就这么轻易的让自己融入这片天地。你一直觉得国仇家恨才是我们之间的宿命,你一直不愿承认你其实早已被我们同化,成为了我们的一员。你一直倔强的想要保持内心的愤怒和对君上的仇恨。可是王顺,问问你的心,你,真的还恨她吗?你我之间,又何来的什么国仇家恨?不过都是些被人愚弄耍玩的棋子罢了,把他们的贪婪变成压在自己身上的所谓‘责任’,何其荒唐?”
被人戳着心窝子一层层将包裹着那颗心脏的武装拆除,王顺不觉微微有些出离了愤怒。
像个和兄弟姐妹争吵时吵输了的孩子,一把推开靠在肩头的银碟,用力站了起来。背对着身后的一轮残月,颇有些狗急跳墙意味的压低声音,声嘶力竭:
“你总说我,你总是说我。那你呢?你又何尝不是棋子?你又何尝能够真的随了你的心,如了你的愿?你,你当真以为我看不来,你……”
“我自然是不能的。”
打断王顺呼之欲出的那个答案,银碟仰望头王顺身后的那轮残月,幽幽开口:
“我也,从来没有想过。我只是,只是努力的想要做君上书岸上的一根烛火,能够为她,在黑夜里照得那么一丝丝的幽光。此生,足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