令窈还想再说什么,孟铎已经从她身前走过。她刚要跟过去,被郑嘉和一把攥住。
郑嘉和颤了手,张皇无促,全然不似平日的镇定,他抓了她的手握在掌心,并未说什么,只是唤她的小名:“卿卿。”
难得看到郑嘉和害怕慌张的一面,令窈蹲下身,靠在他膝边:“兄长,你身体不适吗?我们即刻回府。”
郑嘉和抓住她的手腕往前一拽,令窈不得不仰起头:“兄长?”
郑嘉和黑邃的眼睛幽深似湖,素日温润如玉的文雅消失全无,眼神压得人胆战心惊,语气间皆是不容抵抗的强硬:“下次,不用管我,你只管自己逃命。”
令窈何时见过郑嘉和这般气势,傻傻点头,点头过后,回过神,又摇头,委屈:“兄长怪我擅自行事?”
郑嘉和的灼灼目光像是要将她烧穿:“卿卿,记住兄长说的话。”
令窈抿嘴,心中有气,暗骂他不知好歹:“卿卿记不住。”
郑嘉和手中力道明显加大:“卿卿。”
令窈抽出手:“知道了。”
正前方,南文英与华家兄妹正往这边来。华朝吓得惊魂未定,华晟躲在她身后,脚步踟蹰。
原本是想吓一吓郑家小郡主,就算伤及无辜,也最多伤到郑家那个行动不能自如的病秧子。
哪想,小郡主竟将庶兄的命看得比她自己更重要。
华朝急得眼泪都要掉下来,压低声音:“哥哥,都是你的错!我只是想让你教训她一下,挫挫她的威风,你怎可放出疯马伤人,若是她今日有个三长两短,路上这么多双眼睛盯着,我们华家难逃死罪!”
华晟剜过去:“你现在知道怕了?刚刚是谁大声叫嚷,恨不得将她弄死?要不是你,我怎会如此冲动?”
华朝不敢再说,扭头向南文英求助:“南姐姐。”
南文英冷着一张脸:“今日之事,与我南府无关,你莫要将我卷进去。”
华朝:“南姐姐,你一向足智多谋,就当帮帮我,快些想个法子。”
南文英甩开她的手,视线触及不远处的郑嘉和,语气越发冰冷:“阿朝,我帮不了你,你好自为之。”
说完,南文英唤来家仆,上马离开。
华朝眼睁睁看着南文英离开,眸中涔出泪光,喃喃:“南姐姐。”她自知有错,回身狠拍华晟胳膊:“因为你,南姐姐不理我了。”
华晟嗤之以鼻:“从前你与她闯下许多祸事,也没见她对你翻脸,今天倒好,撇下你一个人走了。我的好妹妹,做人要有骨气,她不理你,你也不用理她。”
华朝顿足:“你……”
兄妹争辩之际,听得一道清风朗月般的声音砸过来:“我那徒儿虽顽皮,但到底是无知稚童,若有什么地方得罪华公子,当面质问责她赔罪便是,何必纵马伤人,累及无辜?”
华晟回眸,望见一人款款踱步,雪白鹤氅下露出团青色深衣,一只手负在背后,另一只卷了广袖袍角的黑提花镶边捏在指间摩挲。
大名鼎鼎的孟铎,临安城内,无人不知无人不晓。但凡府中有赴考的学子,谁不想得到他的指点?
华晟早就为自己定下从军之路,故此并不十分在意科举,见了孟铎,也不像旁人那般敬佩唯诺:“孟先生莫要含血喷人,今日之事,与我无关,我也差点被那匹马伤到。”
华朝得了华晟的示意,立马止住眼泪,附和:“我和哥哥全然不知情,还请先生明察秋毫。”
孟铎笑了笑,没再说什么,转身回到令窈身边,问:“回去罢?”
令窈也知今日的事注定不了了之,光凭一匹马,做不了什么文章。若真要追究,她并未受伤,只怕到时候被推出来治罪的,是临安城尹。依律法,恶马入街,乃是城尹治理不力的错。
眼见令窈上马车,华家兄妹松口气,华朝想起重要事,喊住令窈:“郡主,进学的事……”
令窈正踩着人背往上,听见这一句,回头瞪过去,原形毕露,冷嗤:“你算个什么东西,也配与我一同习书?”
华朝震住:“可是刚才你明明说……”
令窈白她一眼,满脸不耐:“我刚刚说什么了?我怎么不记得。”说罢,她掀起轩帷钻进马车。
华朝上前,被孟铎挡住,他清冷的面庞眉眼疏淡,轻轻一眼荡过华朝,华朝只觉得身上升起寒气,不敢再说,退回华晟身边。
马车上,三人默然无声。
令窈先是朝孟铎那边看,他正闭目养神,她耐不住性子,说:“今日多亏先生,不然后果不堪设想。”
孟铎仍然阖着眼,薄唇轻启:“嗯。”
令窈凑近,伸手隔空描他侧脸线条:“先生,你没有别的话要说了吗?”
“何话?”
“或责我顽劣与人结怨,惹出今日苦果。或忧我可怜被人欺负,差点命丧东街。”
孟铎睁开眼,波澜不惊的眸光对上令窈视线:“这是你的事,与为师无关。”
令窈自讨没趣,撇过头去看郑嘉和,郑嘉和也在瞧她,他又恢复往日温和,见她投以目光,迫不及待同她说话:“卿卿今日救命之恩,兄长铭记于心。”
刚才还凶巴巴地对她,现在又来说好话。令窈并不承情,指了孟铎:“兄长该谢先生才对,先生才是兄长的救命恩人。”
孟铎竟也配合她:“举手之劳而已,二郎无需放在心上。”
郑嘉和只得说:“救命之恩,无以为报。”
令窈攥了郑嘉和衣袖:“怎么可能无以为报,古往今来,皆有以身相许报恩之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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