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迟和蒋辞是完全不同的人。
陈迟的爷爷生了陈宇和陈慕两兄弟。陈宇和陈慕的年岁隔得比较大,所以陈宇从小对陈慕也诸多照顾和关爱。
后来,陈宇和唐雯结婚了,生下了陈迟。那个时候,陈慕才十四岁。
陈慕二十五岁时遇到了人生挚爱,林颜。但林颜有先天性心脏病,无法生育,陈慕依然毅然决然地和她结了婚。他们也没有领养小孩,一直把陈迟当成自己的孩子。
陈迟就在这样的家庭里长大,从小集万千宠爱于一身。父母是东洲市高官,叔叔的公司近些年也越做越大。从部队退伍以后,他参加高考,上了一个不怎么样的大学,后来又自学了mba的课程,前几年进了陈慕的公司,年纪轻轻坐上了总经理的位置。
家世长相,能力手腕都是万里挑一。
就连他最荒唐,最叛逆,最不堪的那几年,他都一直受到万众追捧。
永远高贵,永远光芒万丈,永远活在别人的梦里。
蒋辞始终觉得,陈迟就是这样的人。
而蒋辞呢?
天真,软弱,自卑,明明愤愤不平却无能为力。
像极了每一个普通人。
也不是像,她就是一个普通人。
蒋辞在家里是老大,下面有个弟弟。
虽然说手心手背都是肉,但总有区别对待,总有一个能够轻易得到父母的宠爱,而另一个需要做很多。
蒋辞不是幸运的那一个。
因为她的性别。
这是她不被母亲待见的原罪。
蒋辞很喜欢甜食。
人生中第一杯奶茶是蒋父送她上大学的那一天给她买的。那杯奶茶很便宜,混杂着食用香精和色素。味道其实不算太好,甜到发腻,但蒋辞很喜欢。
蒋父把她送到学校,安置好行李。两人也没好好吃个饭,蒋父就走了。蒋辞把他送到车站,陪着他等车。
临上车前,蒋父对她说,“你好好念书,家里的事有我呢。别怪你妈妈,她也不容易。你读大学了,以后也教教你弟弟怎么学习。我女儿真有出息。”
最后一句还带着一点骄傲,你蒋辞强忍住眼泪,点了点头。
如果当时和他好好吃顿饭就好了,蒋辞总这么想。
那辆客车在回去的路上发生了连环车祸,车上三十三个人,无一幸免。
蒋父那张历尽风霜的脸被白布盖了起来,杜丽在一旁嚎啕大哭,蒋俊一张小脸上满是泪水。蒋辞握住他一根手指头,并不平坦细腻,相反有很多老茧。小时候,他也是用这根手指头牵着蒋辞过马路;在蒋辞被杜丽骂哭的时候,用它给蒋辞擦过眼泪;明明今天下午,还想用它摸摸蒋辞的头发。
母亲和弟弟已经崩溃了,蒋辞不能放任自己。她从始至终都没有掉过一滴眼泪,严肃认真地处理了父亲的身后事。
葬礼结束以后,蒋辞又去买了一杯奶茶,一样的甜,一样的腻,是蒋父最后留给她的味道。
她喝着喝着,就哭了出来。
那是她第一次觉得,父亲真的走了。
成年人内心世界的崩溃只需要一件小事,牵一发而动全身。
痛入骨髓,直至心肺。
蒋父的遗愿,蒋辞履行得很好。
她最大限度的包容母亲,完成他们所有的心愿与要求。
这次也不例外。
蒋俊在县里的高中和人打架,架是打赢了,学也上不了了。杜丽想到最后,只好把他带到东洲,投奔蒋辞。
宿醉的感觉并不好受,何况还有这种事等她处理,蒋辞觉得自己的头皮都在跳,“妈,我先洗个澡,你们也休息一会儿。”
“哦,对了。你怎么昨晚上不在家?去哪儿了?是不是和你那个相亲对象在一起?”蒋辞不理她,拿着衣服进了浴室,“你别不说话!我明天就打电话给蒋蓉。我问清楚!”
其实她不敢,蒋辞知道。
蒋蓉当年是镇上第一个名牌大学生,毕业以后留在了东洲市,和蒋辞的姑父结了婚。蒋蓉一向看不起这个嫂子,觉得她庸俗粗鲁,所以顺带着蒋俊,她也不太喜欢。但对蒋辞,也许是先天的母性,她关照得更多。
蒋蓉在蒋俊刚出生,没人照顾蒋辞的时候,把蒋辞接到了自己家里。那段时间,正好是蒋辞的青春期,性格养成的日子。
蒋蓉对她不是不好,只是寄人篱下,难免会没有归属感,何况蒋辞生性敏感。
蒋辞打开了花洒,把杜丽的声音隔绝在门外。杜丽也不生气,坐在沙发上给蒋俊削苹果,脑子里都是即将飞黄腾达的美梦——
蒋俊来东洲上学,以后就是城里人了,再娶个城里媳妇,给她生个大胖孙子。她也终于能给老蒋家一个交代了。
蒋俊最后进了一个末流高中,凭他的成绩,就算蒋辞找了不少同学的关系,这也是唯一的选择。
那所学校离蒋辞住的地方很远,所以蒋俊选择了住校,杜丽看事情已经办妥,也心满意足地准备回老家。
临走之前,蒋辞请他们吃了个饭。
这后来一直是蒋辞的习惯,告别的时候要好好和人说再见。
杜丽在饭桌上难得没有对蒋辞进行“说教”,反倒是要蒋俊好好留在东洲,听蒋辞的话。
蒋俊正值叛逆期,一味地点头,脸上尽是不耐烦。蒋辞没好气地拍了他一下,“你什么态度啊?”
“你打他干嘛呀?”杜丽又开始了。
蒋辞拿起筷子,重新吃饭,也不管两人。
“姐,前天看的那双球鞋,给我买了呗。”蒋俊凑了上来。前两天,蒋辞为了让他有个新面貌,特地带他去买了两身衣服。那双aj4太贵了,蒋辞没舍得。
“月考前三百名。”
蒋俊乖乖地放开了捏住蒋辞胳膊的手,饭也吃不下去了,“那算了吧。”
“快吃菜,吃菜。”杜丽给他夹了一筷子水煮肉片,“妈给你买。”
“那双鞋两千四。”蒋辞的语气淡淡的。
“……”杜丽立马噤声。
吃过饭,蒋辞喊来服务员买单,准备送杜丽去车站,结果却被告知已经有人买过了。
“嗯?”蒋辞满脸疑惑,“谁?”
“李总也在这边吃饭。”
“李泽远?”
“是的。”
蒋辞看了眼时间,还算充裕,决定去和李泽远打声招呼,说句谢谢。
到了包厢门口,蒋辞也不敢贸然打扰,只好拜托服务员把李泽远喊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