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元节自然便是赏灯,到了夜晚,京城中坊市燃灯,光若白昼。
都不用出门,便也能看到城里城外的璀璨灯光,几乎把天上的月亮光芒都给遮住了。
启悟带着庄子里一群小孩子出去玩了一圈,回来便带着一串花灯来送给江画,口中笑道:“娘子今日不去看灯也好,外头人山人海,差点儿把我们都给挤散了。安福门外面今年扎了二十丈高的灯轮,据说上头有五万盏灯,上头都是金玉绮罗,圣上和太子吴王亲临,大家便都往那边挤着过去了。”说着便是一笑,他又道,“我们想挤也挤不过去,便去建宁寺里面转了一圈,给娘子请了祈福的花灯回来,送给娘子。”
江画笑着把花灯接了,道:“这福气不能我一个人得,也分给你们,等会儿就去找个地方把这些花灯给放到天上去。”
启悟笑得眼睛都要看不见,道:“能得娘子两分福气,便够我这辈子用了。”
于是一行人拿了花灯走到外面空旷地方,找了纸笔写了心愿,塞进灯中燃起来,在热风灯光下,便都飘向了天空,摇摇晃晃,朝着远处去。
江画抬头看着天上这些飘远了仿佛星子的花灯,又想起了那日在水里飘走的河灯。
她短短时间内许了这么多愿望,不知哪一个会实现。
徐嬷嬷拉着启悟后退了几步,低声问道:“你还敢去建宁寺,不怕被人看到?”
启悟先看了一眼江画,又看了看左右,才道:“我哪敢去?那是我一进城,就被太子身边那个陈品盯着了,然后他带我去见了太子。”
“这灯?”徐嬷嬷眉头都要拧成麻花。
“太子给的。”启悟光棍地摊手,“我不想要,但我不敢不要,太子说给咱们娘娘的。”
“没有娘娘了,你赶紧改口。”徐嬷嬷没好气地翻了个白眼,“不都两清了,怎么还送花灯的?”
“我是个阉人,我哪知道!”启悟也翻了个白眼,“说不定就是感激感恩,恩同再造之类的,想送个灯来回报一下。”
“……”徐嬷嬷半晌无语,抬眼看向了庭院中的江画,她抬着头还在看灯。
“估计圣上不行了。”启悟忽然又想起了正事,低声和徐嬷嬷说了起来,“太子说让咱们想走就赶紧走,万一国丧……走不了。”
“……”徐嬷嬷看了一眼启悟,“真的?”
“我私下打听了一下,据说是因为太子掌权,圣上觉得憋屈,越憋屈病越重,今天出来都是直接抬着出来,下地走都不行了。”启悟声音越来越低,“依着咱们圣上那性子……啧,太子可不是从前的太子了。”
“你这话说得,要我说不过是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徐嬷嬷嗤了一声,“太子委屈了多少年,圣上这才到哪呢?就受不住了?”
“反正就这样了。”启悟笑了两声,“和娘子说一声,那我们还是明天就走吗?”
“我去说。”徐嬷嬷看了眼江画的方向,又看向了启悟,“这些话就别和娘子说了,她心细又心软,好不容易才出来的。”
“这我当然知道。”启悟说道,“那我就去收拾东西了。”?
第113章 禅位、为江山社稷,天下太平
上马车离京的时候,江画往皇宫的方向看了一眼。
虽然离得远了是什么也看不见,但心里还是有些怀念的。
毕竟两辈子都在宫中,如今出来了,说完全忘记从前是不可能的——她有时做梦都还会梦见自己仍然在宣明宫里面,有时梦见的是上辈子,有时梦见的是这辈子,纷纷乱乱。
她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回来,又或者会不会回来,只是此刻走了,一定是对过去完完全全的告别。
没什么离别愁绪,路过十里亭的时候也没有那些亲朋好友的依依不舍,她便轻松地朝着南边,一路绝尘而去。
车离京城越来越远,心情便越来越雀跃,越往南,便越能看到满目青绿,有春花绽放。
如此行行走走,到豫州过了河,便见运河已经封冻已解,江画便带着徐嬷嬷等人上了船走水路,剩下启悟便带着其他人继续走旱路先往吴州去,让他先置个宅子,等去了好有个住处。
一路看遍山川河流,又结识诸多旅人,等到吴州的时候下船,便见到启悟等人在码头等着,笑着说在吴州城中买了个极好的宅子,就等着江画来了。
“说来这宅子还有些渊源,算起来是安国公祖上的,当年给了嫡女出嫁时候当嫁妆,再后来便兜兜转转地落到了外人手上。”启悟一边走,一边说道,“我一进江州,原本看上的是另一个带着个梨园别院的,谁知道那家人见着我们急着买,便狮子大开口一样叫价,后来便见了这所,虽然大小比不上那个梨园,但贵在精致小巧,庭院里池塘小溪引的都是活水,花园里面种的是垂丝海棠,这时节正开着,妩媚娇艳,比那梨园看起来还更美,再一问价格也合适,便买下来了。我想着娘子一看,也一定喜欢。”
马车里面样样都周全,江画一边听着启悟说那宅子,一边自己动手倒了杯水,笑道:“这的确算有渊源。”喝了口水,她撩开车帘往窗外看了一眼,吴州城里热闹得很,路边商铺整齐,又有河水潺潺,别是一番江南风韵。
“我刚想了想,要是按照你说的,那得是多少年前的嫡小姐了?”徐嬷嬷当初跟着皇后进宫,对安国公府的事情一清二楚,听着启悟说便忍不住往王家的祖上数,数着数着就觉得启悟在信口开河,“这是吴州,王家在吴州的时候,至少得是曾祖那一辈还往上。”
“一听就知道您这是在怀疑我瞎说呢!”启悟哈哈一笑,从袖子里面抽出了契书来给她们看,“我当时一听也觉得瞎说呢,后来认真查了查,还真的是。不过那老姑奶奶嫁人不淑,子孙没本事,陪嫁庄子田地什么的都被败光了,这宅子也不知道中间被过了多少次手,才被我们给买到了。”
徐嬷嬷接了那契书翻了翻,上头倒是的确写得清楚,但也的确是要往上历数才能看到有那么一个王氏,后面写的是以嫁妆名义给了王氏的姑娘。
江画就着徐嬷嬷的手看了一眼,笑道:“就当是缘分,也不必细细计较。我看那渊源多半是为了好把这宅子赶紧卖出去而找出来特地说给启悟这样外乡人听的,一听便觉得这宅子有来历,住了便能旺子孙后辈。”
“是这个道理。”徐嬷嬷赞同地点头,把契书折好还给了启悟。
启悟笑道:“还是娘子火眼金睛,听说那人原本还想借着这名头开个高价呢!不过卖了半年也没卖出去,后来不得不一直降价,降到我进吴州的时候,便正好叫我买了。”
说着话,马车停了下来。
启悟先一步跳下马车,然后在外面放好了凳子请江画下车来,口中笑着道:“娘子看,这个宅子看起来是不错的吧?”
江画扶着启悟的手踩着凳子下了马车,站稳了一抬头,便见着一丛海棠羞答答地从墙头露来,花瓣红艳,仿佛胭脂,便叫人眼前一亮了。
等进到宅院中,便见这庭院精巧可爱,步步是景,有曲有深,有高有凹,可谓是“虽由人作,宛自天开”,这一派自然风流,倒是比皇宫还多几分生动悦目。
江画在宅子里面绕了一圈,是忍不住赞了又赞,只夸得旁边的启悟眼睛都笑弯起来。
“娘子喜欢就好,等吴州住腻了,咱们就再往南走,再看到好宅子再买下来。”启悟笑着说道,“到时候娘子就可以想住哪里住哪里。”
徐嬷嬷在一旁听着,忍不住敲了他一记,道:“别只记得买宅子,还要买田地,否则吃什么喝什么?总不能坐吃山空。”
启悟捂着头哎呦了两声求饶,道:“别打别打,都买了。田地比宅子买得还早呢!田契之类就在屋子的箱子里面放着,还顺便买了些铺子,我做了这么多年总管我还不知道这些?总得对我放心些的吧?”一边说着,他果然从屋子里面又拿了个箱子出来,满满一箱子的地契,“咱们从北边来,对这边也不熟,就只暂时还让他们按照往年那样种了,铺子也还是和以前一样,等咱们在这边住下了,再一点点梳理经营起来就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