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盈芷心下闷气更增,语带幽怨:“好话全被你道尽,你自然放宽心!”
顾逸亭一怔,方知对方把怒火迁至她头上了。
前世的堂姐,有这般小气?
抑或今生未建立深厚情谊,才生怨怼之情?
她正想软言相劝,却见熙明帝由秦王妃搀扶步下台子,转头冲她所在的方向招了招手。
“亭亭,陪朕走走。”
顾逸亭几乎以为自己幻听了,杏眸圆睁,檀唇微张,整个人僵在原地。
余人也被熙明帝突如其来的亲热呼唤所震撼,气氛有须臾静默。
“陛下,这丫头又害羞了!”
秦王妃见状偷笑,记起之前揶揄顾逸亭“堪比灵药”,亲自上前挽了她的手,“好吧!这回不取笑你,成了吧?”
熙明帝斜睨二人:“你俩藏了小秘密?快如实招来!”
顾逸亭尴尬万分,转眸望了顾盈芷和苏莞绫一眼。
熙明帝料想她们姐妹情深,笑道:“让你的姐姐们一同来赏牡丹好了。”
此言一出,苏莞绫恭敬谢恩。
顾盈芷竭力按捺“沾了堂妹之光”的愤懑,盈盈施礼。
*****
牡丹园内,花团锦簇,玉笑珠香,美不胜收。
熙明帝挽了秦王妃和顾逸亭的手,漫步花间,欣赏异彩纷呈的牡丹,笑谈日常琐事。
面对熙明帝的热切询问,顾逸亭不卑不亢,如实回答自己的出身、爱好等。
对方得知她在为荣王编撰《珍馐录》,不胜欣喜,免不了一顿褒奖。
顾逸亭上辈子已和姑嫂二人接触过,虽谈不上熟络,倒也知晓皇族人对宁王的宠溺。
以前,她全然不懂,他们何以对那位凶神恶煞的亲王如此关照。
今生相处过方知,那人所谓的冷面心狠手辣……有一半是伪装。
那家伙!在姐姐和嫂子跟前,必定也是个极其能撒娇的小祖宗!
因她们压根儿没提到宁王,其余紧随在后的贵女摸不着头脑,背地里悄声议论顾逸亭究竟凭何深受关注。
近百人沿卵石小径绕园子散步,逛了一圈,熙明帝领大家到花廊下歇息,自由品尝鲜果、咸酸、干果、蜜饯等物。
暖风送香,新茶佳酿,罗衣如云。
众人或享用美食,或促膝相谈,或拈花插鬓,乐也融融。
“顾小娘子。”
宴会开始前骂顾逸亭“趾高气扬”的那位杜家千金忽然换了笑脸,缓步行近,摆出熟络状。
顾逸亭纵然明知对方不怀好意,但身在御前,只能强颜欢笑,点了点头。
杜千金刻意晃动耳坠子,珍珠宝石于花影暗处仍光华流丽,可见是珍稀之物。
她笑嘻嘻地故作亲热:“小娘子还认得我这耳坠子么?是杭州城撷春斋所制,年前我在店内,人家掌柜的死活不肯出售,其后与多地掌柜联合,将大批罕见珍物送赠于你……真是羡慕死我了!幸亏前几日,你拿到酒楼拍卖,家兄经过多次竞价,才圆了我的一番心愿。”
她这番话绕来绕去,毫无重点,偏生嗓音尖锐,传得极远。
不明真相的听者,自是轻易捕获重要信息——顾家小娘子在路上收受大量贵重礼物,抵达京城后以拍卖方式获利!
霎时间,旁人投往顾逸亭身上的目光,不知不觉多了三分鄙夷。
顾逸亭遭此人屡次挑衅,怒意更盛,当下唇角微扬:“原来,这位姐姐也是义卖募捐的支持者,失敬了!”
“义卖?募捐?”有人狐疑发问。
两三个知情人士则解释道:“听说,城东一家粤菜酒楼内,一连好些天为黄河洪灾筹备了义卖……货物全是江南一带所出,上至美玉珠宝、奢华丝绸,下至文房四宝、日用摆设皆有,没想到和顾小娘子有关。”
熙明帝妙目凝在顾逸亭清丽无瑕的容颜上,眸底难辨喜怒:“可有此事?”
顾逸亭接过苏莞绫手中的雕木匣子,缓缓打开,淡然笑道:“陛下,这事儿……臣女原不想过份张扬,是以迟迟未禀,望您体恤。前段时日,江南的十几位商家托臣女带些货物入京做善事,一为积德,二为拓展名气……
“正逢此次黄河灾情惨重,臣女便借用家母开办的酒楼,举办了几场义卖。幸得各界人士慷慨解囊,现筹得黄金一千一百两、白银三万四千六百两,银钱暂由顾府保管,这一份……是江南三城二十一家商户所提供的物料清单,每一件物品的名称、所售的价格、由哪家哪户购买,均列得一清二楚,只等陛下派人与顾府交接。”
她从匣中取出一份长达数十折的清单,如她所言,州府、商行号、物件名、售价……桩桩件件,一清二楚,且最后全是不同认购者的签名,笔迹、墨迹全不相类。
熙明帝注意到有少量特殊物品,如翡翠玉镯、数十件女子袍裳、狐裘、紫砂器皿等物,竟是宋显维的签字;而金银绞丝红玉首饰、镂雕翡翠头面、蝶戏百花双面绣、嵌玉金铃等,则为顾逸亭认购。
江南商家不可能无缘无故托顾逸亭做事,按照她和宋显维未公开的局势来看,这成批的女子用品,九成是为讨好未来宁王妃所赠。
难得的是,顾逸亭居然分毫不贪,还数尽用于赈灾?
“你俩这是闹哪出?”熙明帝指着弟弟落款的一连串“显维”,莞尔笑问。
顾逸亭坦诚以告:“回陛下,抵京后的往来人情,自是得把金额补上。”
熙明帝见她一直没提,只在那人往她泼脏水才拿出来澄清,想必是真心希望低调完成此事。
十二年前,熙明帝尚在金钗之年时,正是在一次对抗雪灾的义卖筹款中,与当时的二表哥、此时的夫婿霍睿言建立深厚情谊。